大象无形
——王昭旻系列油画解读
孙 彦
九月的昆承湖，温雅而敦厚。湖畔的杨柳和芦苇荡漾在氤氲的江南微风之中。于是昭旻和我走在了一起，飘逸的长发、明亮的双眸、超凡脱俗的气质强烈地吸引着我晦涩的目光。友谊与岁月一起沧桑，我们渐渐走得更近了。从办公室到工作室，时常看到昭旻忙碌的身影。其勤奋和天赋，可以从他的众多成果中显现。《空间的微元》系列、《绳》系列、《表情》系列等油画作品，不仅参加过各种展出并获奖，而且还有多幅作品被国内外收藏家和书画商人所追捧。艺术界给与的肯定，并没有使他停止前进，相反，更加激励他为艺术而工作的热情。在这一系列的绘画背后，蕴藏着其对人性的思辨、对社会和人生的深沉理解，表达了其独具匠心的艺术主张。
一 观念的空间
曾经有哲人说过，绘画艺术的最高境界是使用绘画语言来表现思想观念。《空间的微元》系列油画就表现了昭旻的绘画艺术思想和素养。
《空间的微元系列之<风筝>之一》的绘画题材和布局非常耐人寻味：画面的中心是一个展翅飞翔的鸟形风筝，鸟的身体的中心绘有一轮圆圈，圆圈中绘有一位古代的女子，似乎在驱赶着一头怪兽。鸟形风筝的上方站立着一位长有翅膀、相貌古怪的放风筝的人。风筝的周围，在由线面构成的岩石上，绘制有舞蹈、狩猎状的人群。在鸟尾羽毛的下方，隐约可见一位裸体平躺的女子。从单幅题材的画面分析，作者无疑是想通过多种题材来表现丰富的思想。如果从鸟形风筝的图像渊源来考察，展翅飞翔的鸟和其身上的圆圈，代表着圆月，尤其是圆圈中的古代女子，可能就是月亮中的嫦娥。这种构图方法常见于汉魏时期北方地区河南、江苏、山东等地的画像砖和画像石，而汉魏时期的墓葬壁画中的此类图像被认为是天堂的象征，从而表现出一种道教的升仙观念。不过，汉魏时期月亮中绘制的不是嫦娥，而是蟾蜍。作者之所以这样处理，可能是为了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寻求变化的缘故。而岩石上绘制的舞蹈、狩猎状的人群，现在的学术界则称之为岩画。岩画的渊源比画像砖和画像石更加久远，一般认为岩画大多绘制于石器时代和文字产生之前的远古时期，岩画所要表现的思想非常复杂，但是其观念性的特征则是显而易见的。
采用古代艺术的绘画题材进行创作的油画作品，还见于《空间的微元系列之<风筝>之二》。《<风筝>之二》画面的中心是一架高耸的风车，风车的中心是一轮太阳，太阳里面伫立着一只昂首展翅的三足乌。整个风车是被下面的一个体量很小的人奋力举起。一个幽灵般的男子从风车后面探出头来，窥视着观画者。在整个画面的下方，绘有正在进行舞蹈等活动的人群。为什么说风车的中心圆圈是太阳、里面伫立的鸟叫做三足乌呢？这和前述月亮的表示方法一样：在汉魏时期的画像砖、画像石和绢画、帛画上，与伏羲有关的圆圈中一般绘有一只三足乌，表示太阳和天空，其实质就是指神仙世界，隐喻得道升仙的观念。当然，作者使用这样的题材不是为了表示古代图像的精神内涵，而是借此来表达一种空间结构以及在此空间结构中活动的人的思想。此图的题材构成方式与前述《<风筝>之一》稍有不同，但是其要表现的思想观念是基本一致的。
由此可以看出，《空间的微元系列之<风筝>》油画复杂的构图所表现的含义非常深刻。作者利用超现实的艺术表现手法，在绘画创作中不仅使用了现代的油画技法和思想，而且还融入了大量的古代艺术的精华，将传统与现代完美地结合，恰当地借用风筝的表象特征，表现了艺术家对人生与社会深层次地理解和感受。
二 绳与舞者
艺术是抒情的，主要是凭借感性的形象去激发人们的情感，在情感的背后支撑的是理性的思辨。《<绳>系列》油画给观赏者展示了作者在艺术创作活动中的自我和情感，通过色彩和线条曲折而隐晦地表现了人生强加给他的痛苦、折磨。
初看《<绳>系列》油画时，我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视觉震撼，经过与作者交流后，又在心灵深处产生了共鸣。在少年时期，绳子在作者的心中打上了深深的烙印，“由于家境贫寒买不起胃药与生活的举步维艰，绳子从此就与父亲粘上了，家中凡是看上去象绳的东西统统被母亲烧光。我们在恐惧中抗争着，也在恐惧中长大。绳却给我留下了永久的伤痛。”苦难的经历使作者对人生与社会的思索以变化莫测的色彩、线条与构图体现出来。于是创作出了他的系列作品《<绳>系列之一》到《<绳>系列之十四》十四幅、《绳》四幅、《绳的外衣》一幅、《绳的结》一幅、《中国结》一幅等。在上述作品中，除了《中国结》外，其他二十幅作品都是作者将过去和现在的痛苦经历而产生的理性思辨进行艺术的加工与提炼的结果。
《绳》系列油画所表现的思想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探讨。首先，绳子代表了一种约束、限制的含义，正义之绳可以在这样一个“狂躁的、物欲横流的社会”中，避免受各式各样“泡沫”式规则左右而偏离航向；可以在这个贫瘠的、充满信仰危机的时代里，避免盲从，走向自我。作者这样的思想，深刻体现了艺术的人文关怀的功能。其次，绳子最基本的功能是工具本体。艺术家的任务“是要在未经渲染的记录性的事实里挖掘出深藏在里面的有价值的东西——人性的、情感的、社会的、道德的、制度的、经济的、文化的、历史的等等”。作者正是通过对绳子的工具本体的作用引申到历史所赋予的各种观念性的内涵：既是文明之绳，又是禁锢于文明之绳；既是柔韧的、秀美的、风情万种之绳，又是“可以使你狂躁、可以使你窒息、使你不能自已”之绳；既是缢杀生命之绳，又是挽救生命之绳。最后，绳子代表一种无形的社会力量，具有道德性和物质性。“你会感觉到有一根绳牵扯在你的身后”，既拉你前进，又扯你后退。
历史和社会赋予绳子的多种内涵，在昭旻的《绳》系列油画中都可以看到，不过其表现方法更加隐晦和抽象。能使用简洁的画面表达出深刻的思想观念，除了说明昭旻高超的驾驭线条和色彩的能力之外，也说明了他具有深厚的人文素养，可以说昭旻就是一位挥动着绳索而舞蹈的艺术家。
三 思想的表情
最早看到昭旻的《表情》油画是在今年苏州高校教师美术双年展上。展厅里的各种题材的绘画应该说都具有一定的艺术水准，并且在三个小时的参观时间内收获很多。油画《表情》给我的印象最为深刻，精致的创意，视觉效果奇佳，当时的感觉至今还记忆犹新。时隔不久，昭旻又创作出了一个《表情》系列，并受到了广泛的好评。
一个富有智慧和才能的艺术家一定不会愿意把自己的作品看作是一种机械的产品。每个人都在追求一种适合于表现自己思想的形式，包括线条、色彩和构图。《表情》就是作者创造性的利用色彩和线条进而表现其思想的作品，可以看出昭旻在尝试使用一种崭新的表现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新的艺术观念，挑战当代艺术的审美性和思辨性。
《表情》系列油画对任何解释和评判都显得简单而草率，作品要涉及和表达的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有关艺术形式和艺术观念的范畴，也不是任何简单的评判可以包含和概括的。作品所产生的影响也已经使外国的同行关注。
《表情》系列油画作品具有非常强烈的个人图式，或夸张其眼睛、或夸张其嘴巴、或夸张其鼻子，作品总是关注人的欲望、梦境、罪恶、美好，描述了人的记忆的和遗忘的历史。这种构图方式和特征有利于描述人的存在关系和生存状态，表达抽象的、不确定的观念。这些特点在上面提到的《空间的微元》系列、《绳》系列的作品中都得到了深刻地体现。
艺术家的绘画题材一般都是表现乡土风情和人物，或者表现一种神秘的、深不可测的自然、社会现象。这类作品，往往是艺术家在经历了人生的诸多困苦、磨难之后，反思人生和社会给与自己或他人的物质的和精神的内容。和历史上几乎所有的艺术大师一样，昭旻经常自觉或不自觉的回归自己的历史之中去寻求解决问题的答案。面对所有的社会矛盾和思想冲突，在经历过悲伤和快乐的刻骨铭心之后，他以人生的体验来丰富作品的深度与强度。从《空间的微元》系列、《绳》系列、《表情》系列等油画作品中，我清晰地看见了他的敏感而坚毅的灵魂。
（作者简介：孙彦，男，生于1969年，常熟理工学院艺术设计系讲师。毕业于南京大学，博士。主要从事艺术史与艺术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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