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

  正午从温暖的屋里走进空旷的院落 四周树叶早已飘零 在角落被零星的积雪暖暖地感动着 王未 一个声音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哪里飘来 模糊而磁性 我转着圈寻找 没有 只一声 我想抓住它那沉着而轻盈的翅膀 抬起头 是你 你站在天空下面 你说 这是有人送你的特快专递 我扔 你接着 你微微俯下身子 手一松 一个兰色的精灵滑翔着 呼地飘进了下面一个阳台里 这是一个打不开的阳台 一个寂寞深锁的阳台 你很遗憾 不要解释 多好 它没有顺着规律飘向它该飘的地方 它出乎意料地滑进了一条幽径 给它自由吧 它是一朵 空谷幽兰 它比一张请柬 一本书 一段尘土满面的历史更具韵味 更有生命 它制造了一个梦境 一个童话       
  和童话呆在一起吧

 

                           我的树 我的井
                                我的圣山 我的圣湖
     
   我出生的门前 有一棵公皂角树 有一口老井
   不知道什麽时间 总有谁招呼一声 正在树下吃饭的村人儿 放下碗筷 四五个人拉起手来 丈量树的宽度
人数不够还把我喊过去 小小的手被两边粗砺拉茬的手使劲拽着 树中间有一个长长的椭圆形的洞 总看见有
鸟儿从那儿飞出 树根长在外面 鼓鼓包包的 形成一个更大的几字形的洞 鸡啊猪啊狗啊小孩啊都爱钻里头玩
   树的右后边有一口老井 摇转的辘轳是铁的 第一次对铁的认识 就是摸着辘轳那种坚硬黑亮的触感 还有缠在上面毛绒绒的象蛇一样的井绳 大人说 小时候一眨眼看不到我时总会在井台上找到惊慌失措一把抓起趴在井口的我大声训斥 干啥哩 我总说看水里的娃娃 这样一次又一次成了习惯 从来没有掉下去过
   树井的左边是一片池塘 天热 猪牛好在里面滚一身泥水 小孩也跳进去游一会儿 树井的右边是一个大场
晒豆打麦弄得村人儿都是灰头黑脸 小孩子光着屁股跑啊撵啊 乱窜一起 我特别喜欢看场中间那个人 戴个破草帽看不见眼 一手举个鞭子 一手拉着拉碾子的牛 偶尔一声吆喝一个响鞭 牛就抬头甩尾快跑起来 有胆大的小孩趁机趴站在碾子后面的捞耙上跟着旋转 惊险却很是让人羡慕
   晌午了 树叶间透满阳光 在井台地面形成凉森森的荫凉 那荫凉象张开翅膀的蝴蝶 随着太阳的移动 静静飞舞着 男人在井上打起一桶凉水 把冒高澈沿的捞面条在水里冰一下浇上辣椒蒜汁一屁股坐到井台上 噗噜噜吃得香啊 女人靠在树根上露出白馒头似的大乳房 任小孩滚趴着吃奶 小孩子们这时候成了为大人盛饭送碗的忙人 天南海北 家长里短国家大事全在这里神侃 一顿饭直吃到太阳西斜 才再一次忙活起来直到天擦黑
   一年又一年 老树里面的洞越来越大 树冠越发扑棱得宽阔 夏天枝繁叶茂 到了冬天 枝枝丫丫向天空伸展
与天那样近 那样亲 很清晰地感到能够着天了
   晃晃悠悠 一眨眼四十多年过去了 身处热闹的北京大都市 煞有介事地雕塑着老北京的青砖灰瓦糖葫芦 那男人女人小孩的脸蛋分明还是井边树下的村人儿  还不过瘾 一脚踏向西藏 转庙转宫转山转湖戴着佛珠摇着转经磕着长头 仰望着雄健慈和的冈仁波齐圣山 向在浩瀚温润的旁玛雍措圣湖深深地弯下腰去 梦中却是圣山幻化成了家门口那棵落雪的老树圣湖浓缩成了树边的那口老井 我仍然是趴在井口看水汪汪清灵灵的一半天空一半自己
                                          2008/1/22  王未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