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强在屋顶：透明纪念碑”蔡国强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展评论 （图）

蔡国强《晴朗天空中的一朵黑云》．爆破作品．2006。这件作品每天正午12点出现在纽约的天空， 随着一声清脆的爆破声，天空就会突然炸现一朵黑云。（图╱蔡国强工作室．摄影╱Teresa Christiansen, MMA）


　　5月的纽约，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每天正午12点， 随着一声清脆的爆破声，纽约大都会博物馆（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的上空就会突然炸现出一朵黑云。 这朵云如一团浓重的墨，突然在空中出现，使观者都为之一怔。 接着这朵黑云慢慢在碧蓝的天空中融化，散开，被蓝天所衬托，如清水中渗化的墨色般优美。这朵突如其来的云，并非自然，而是大都会博物馆展出的一件爆破艺术作品；这件作品在纽约的天空出现，又因为影射时事而蒙上另一层意味。 2001年9月11日那个难忘的早晨，纽约的天气也是如此的晴朗，没有一丝白云，而后发生的惨剧，大家都如同看这朵乌云一般，被禁锢在地上观望，惊讶与好奇，竟然多于恐惧，一时间无法作出正确的反应。 回忆当时的情形，眼前看到的便是冒着黑烟的双塔映着碧蓝天空的一幕，深深的忧伤不禁油然而生。有如鲁迅在日本空袭后所写下的那样：“宛然目睹了《死》的袭来，但同时也深切地感着《生》的存在”。
这朵“黑云”的创作者是已为人熟知的华人艺术家蔡国强。用蔡国强的话来说，这件作品的创作初衷是：“希望能够在晴天创造出不安的阴影”。而这个目的，在布展的过程中就已经达到了。自911以来纽约成为全美安全警戒最森严的城市，风吹草动，都彷佛是恐怖活动的影子。为了这朵有声的“黑云”在纽约天空中出现，大都会博物馆和市政府斡旋许久，听说由大都会博物馆的馆长和其它重要人物出面，才使得这件作品得以和人们见面。蔡国强也多次因为市政府的要求而修改作品本身的设计，减少爆破的音量。在记者招待会上，博物馆人员还请记者们通过媒体告知市民们，这是一个艺术作品，而不是什么恐怖行动。这件作品的展览过程，反映出纽约这个城市在911后的现状，因而使这件作品更具意义。 这朵“乌云”，伴随着“雷声”，会在每天正午的12时出现，如同一个现代的时钟，警示世人。随着4月25日的第一声爆破，拉开了“蔡国强在屋顶：透明纪念碑”（Cai Guo-qiang on the Roof: Transparent Monument）一展的序幕。

　　“蔡国强在屋顶：透明纪念碑”一展是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首次邀请华人艺术家在其展场所做的个人展览，在大都会博物馆的屋顶花园（The Iris and B. Gerald Cantor Roof Garden）展出，展期将持续到10月29日。这个展览共由四件作品组成，第一件便是前文提到的《晴天黑云》（Clear Sky Black Cloud）, 另三件为装置作品，分别为《透明纪念碑》（Transparent Monument）、《不透明纪念碑》（Nontransparent Monument）和《走开，这里没什么好看的》（Move Along, Nothing to See Here）。
透明纪念碑

　　占据展览中心位置的是《透明纪念碑》，这件作品名称也是整个展览的名称。它是一块15英尺高的玻璃制成的纪念碑，上无碑文，完全是透明的；透过它，可以看到纽约中央公园的绿树和纽约市丛林般的高楼。对此，蔡国强自己作了最好的批注，他说：“纪念碑都是不透明的，它们是历史的见证，而我的纪念碑是透明的。站在这个大都会的屋顶花园，放眼望去，便可以一览纽约美景，观众上来后就会被这个繁华而美丽的城市所感动，很难做出可以比这个城市更吸引人的作品。所以我不想用作品去挡住观众的视线，而是把纽约城引入我的作品之中，成为作品的一部分。观众在欣赏风景的同时，也就可以看到我的作品”。这件看似唯美主义的作品，却还有一层令人不安的含义——在纪念碑的底座上，放着几只仿真的死鸟，彷佛是撞在玻璃上死的。这几只类似乌鸦的死鸟，据蔡国强说本来是想用真鸟的标本，但因为没有得到动物保护组织的同意而改用假鸟装上真鸟的羽毛。这些死鸟在视觉上赋予此非常纯洁和优雅的纪念碑更深沉的含义。飞鸟撞上玻璃而死，是当代社会的一个真实现象，这象征了现代文明给自然，乃至于人类自身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作品再次影射了911恐怖事件，彷佛这些乌鸦是被劫持的飞机。瞻仰纪念碑多会让人为所逝去的感到沉痛，但看蔡国强的作品，却让人在反省之外还能感到一丝幽默。蔡国强说：“其实，有些重要的事可能不重要，有些不重要的事可能很重要。很沉重的事可以是很幽默，而幽默的事有时可以很沉重。这些作品体现了我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虽有些悲观，但也很自嘲”。 

　　不透明纪念碑
　　
　　与《透明纪念碑》相对应展出的是《不透明纪念碑》。这个纪念碑在造型上以繁复来响应《透明纪念碑》的简洁。《不透明纪念碑》长32英尺，借用了传统纪念浮雕的形式，上面刻画的是近几年来在世界各地发生的重大时事。内容丰富多彩，有政治上的重要事件，如小泉参拜靖国神社、台湾的选举、中国的长江三峡工程、美国总统布什的当选、北京获得奥运比赛的主办权等；也有天灾人祸，如美国世贸大厦的倒塌、美伊战争、海啸、SARS、禽流感等；还有科技上令人注目的发展，如克隆技术（cloning technology）；更有社会新闻中大家关注的焦点，如选美、整容、「超女」、甚至还有哈利．波特这个虚拟的小魔法师在世界的影响。这个纪念碑的雕刻技巧拙朴，是由中国民间工匠们根据蔡国强的设计图所雕刻。蔡国强给予他们很多创作的自由，所以空白处都被雕刻上了松树、牡丹、菊花甚至是龙凤这些传统的象征性装饰物。这件作品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蔡国强认为：“纪念碑总是要把每个时代重要的事情记录下来，所以我也把所经历的一些好事和坏事记录下来。《不透明》的意思可以是不知道未来、不知道现状的意思，但同时也可以说明这些时事真实的透明度都很不好”。

　　走开，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走开，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这件作品以纽约的建筑丛林和中央公园的树木作为背景，分别在屋顶花园上放置了两只仿真的鳄鱼，张着大口，乍看非常凶猛，然而再仔细看，却发现它们已被捕获，被削尖的竹竿撑着，身上如刺猬般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刀。这些小刀，都是作为违禁物品在机场安检时被扣押下来的。从这个角度再来看这些被五颜六色小刀“残害”的鳄鱼，便觉得它们很悲伤和无奈。蔡国强指出：“我想表现的，其实是最强的东西有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我们这个世界所拥有的原子弹威力，足以把地球摧毁许多次，但我们害怕的却是旅客怀里的小刀。这即是很幽默的事”。

　　邀请蔡国强在大都会举办此次展览的策展人盖瑞．丁德罗（Gary Tinterow）是大都会专管19世纪、当代和现代艺术部门的策展人。他说：“毫无疑问地，蔡国强不仅是在纽约也是世界上最有创意的艺术家之一。这个展览，标志了我们博物馆很多个的《第一次》。我们《第一次》有《鳄鱼》在大都会的屋顶上，也是第一次有爆破艺术在屋顶上。蔡国强给我们的屋顶花园带来了很多的新事物和新气象。”问到合作过程，蔡国强说大都会在这次展览中给予他很大的观念自由，唯一的限制仅仅是在实际操作上，例如作品的重量不能超出一定的安全系数等等。丁德罗进一步提及：“与蔡国强合作，如同乘坐游乐园的云霄飞车，非常精彩刺激。在整个过程中，各个方面的细节都要考虑，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出错，但我们始终都坚信这个展览一定能做成。展览的实际效果比想象中更出色，更令人震惊。这次展览，体现了蔡国强性格中非常幽默的一面，这可能是大家以前不很熟悉的。他用他的幽默来点击关键处，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我们本想回避的地方。”蔡国强则说：“我也知道，布置我的展览是不容易的事，首先我是一个活着的艺术家，会有很多要求。整个过程中，我非常感谢大都会博物馆的各部门人员，他们不管有多少困难，都努力把这件事向前推进，而使这个展览成为可能”。

　　蔡国强此次个展是大都会博物馆首次邀请华人艺术家的个展。能够在这样一个集世界经典艺术的大型博物馆做展览，这不仅代表中国艺术已经走向世界，而且也代表了中国出生的当代艺术家已成为西方艺术世界举足轻重的一个组成部分。对于蔡国强个人来说，能够在大都会举办个人展览，在纽约艺术界可以说是凤毛麟角。提到作为大都会博物馆有史以来第一位举办个展的中国艺术家的感想时，他谦虚地说：“说这是第一位中国艺术家的展览其实是一种很遗憾的说法。希望这次展览可以促使大都会博物馆将来举办更多更有趣的展览，展出活着的艺术家的作品”。

　　那么，蔡国强本人对于自己的个展在这样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博物馆展出，有什么感想呢？ 他说：“大都会博物馆有一百多万件艺术品，它们作为文化的结晶和瑰宝，是会世代流传，永远珍藏的。在纽约其它当代艺术馆看展览时，我经常会想自己的作品可以怎样在那里存在。但我参观大都会时，却从不设想这个可能。因为大都会博物馆是人类文明的一个缩影，它与我们的遗传基因里的东西都发生过联系。当我们走上它的台阶时，就如同进入一个神圣的宫殿一般。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做展览。 所以从一开始到今天，我还是觉得整件事情是很不可思议。”

　　而不可思议的事已经成为事实。蔡国强在纽约上空留下的这一点墨色，既是他中国的文化背景的自然流露，又是他的独具特色的签名，在大都会这个国际性艺术的宫殿留下他自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