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是一本《故事会》,从他少年时留下的一些伤疤中你可以读到一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具体的细节已经无法重现,然而,从他现在那种带些腼腆的表情,你很难想象一个在乡里叱咤风云的狂野少年,怎么蜕变成今天一个工作到凌晨三四点的艺术青年,越是不可理喻,越能够了解到人本身所具备的无限可能性,我想,今天的陈雨可能对曾经的陈雨都带有一种不理解,对于那段时间的迷乱甚至耿耿于怀,正因为介意,所以陈雨不会描述那些细节。愿意去猜就去猜。如果面对陈雨的时候,你有一定的叙事能力以及编故事的才华的话,不妨,从他的某一个伤疤开始,杜撰出一种关于“残酷青春”的传说。其实真正的“残酷青春”,并不是在艺术家伪饰下的那种青春,而是街头的一声呐喊和亡命的狂奔。在学校的乳汁下饲养大的品学兼优的标准生,绝对不知道另一种残酷,也不知道另一种青春。
我无法像一个心理分析的人,给与陈雨的作品太多的诠释,因为,在他的身躯上,无法真正找到一条抵达他内心的路,因为我的内心,也被我的身躯所禁锢,一个人,要冲破自身的禁锢然后再冲破别人的禁锢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因为自身的荒谬,所以我开始怀疑,那种理论上的罗织是否是一种虚构,一种从属于某种理论逻辑下的虚构,当然虚构没有什么不好,虚构恰恰是逃离现实的最佳方式。而当理论逃离现实的时候,证明了理论很多时候处在下风。
陈雨的绘画更接近于梦境,(其实艺术有很大一部分是从梦境开始的)他那些坐在沙发上的婴儿群像,命名为《某年某月某日》,也许是源自于某个记忆与梦境混杂的片段,他在画面上建立了一种集权化的哺乳期图式,并体现了高度集体化的虚无实质,每个婴儿都是匿名者,被某种权力所包围控制,被某种权力语汇所支配和调配,他们无意识地被陈放在某种特定的情景中并被赋予于意义。他的这个寓言有些残酷,个体永远处于被挟持的位置,这种位置一直延续到成年,如一个人穷其一辈子为一个所谓的永久住所操劳的时候,正是另一种被挟持的方式。在集体化中,每个人都分担了两个角色——挟持者和被挟持者,所以,不幸和罪是对等的,这近乎一个咒语。最近陈雨创作的《婴国》系列,把婴儿和酒瓶摆在了一个盛宴的桌子上,而赴宴的人迟迟未曾到来,盛宴因此变得荒芜。他似乎要给集体主义来一个食物疗法,没有特效药只有麻醉剂,而真正的主角却不肯露面,而婴儿也在空洞的等待中长大成人。在他笔下的婴儿形象中,我看到了伤害和恐惧,在变形的权力中,谁都是弃婴。
我不知道陈雨画面上的情绪究竟来自于哪里,但他每天的工作证明了某种情绪可以一直地延续很久,而他对绘画语言的实践和坚持,证明了他在自我的了解中,还没有真真正正走出当一个优秀画家的美好愿望,说不好,他也被挟持了,被某种教育的口味。或者,他是一个在绘画失落(市场并不代表绘画的崛起)时候的执着者,或者也是,因为挟持他的人告诉他“坚持就是胜利”,我倒希望陈雨能够突然间爆发出少年时候的野性,在空空荡荡的各种艺术盛宴中嘶吼两声,当然,是有代价的,当然,代价要由他去承担。
艺术在变,陈雨也在变,但变得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终有一天会知道,因为我们的工作室挨得很近,大概也就是三十米的距离吧,我可以很快地了解他在变什么,在怎么变,后来又变成怎样,怎么变都好,其实是和一个胶着的困局有关。
孙晓枫
2009-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