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水墨画的语境

Huang Du：Zhang Yu’s Language Circumstance in Wash Painting

·黄笃

绘画作为传达艺术家理念的媒体，也成为人类认知现实世界和表达自由意志的中介——把理想的现实转变为美的现实。对于艺术家张羽而言，绘画是一种纯个人经验和情绪化的媒介，而这种经验和情绪来自艺术家对客观现实的触及和感悟，并发自内心的行动，使情感和理念递变为艺术形式。

当代艺术出现的贫乏和困境，也促发了艺术家张羽不断苦心求索和挣脱。他意识到艺术形式的嬗变和见之于形式的“含义”由艺术家的观念主导，艺术观念从属于社会现实，同时又摆脱现存现实并与之分道扬镳，将自身转而投向另一种现实——艺术图式表现的美、丑、崇高、神秘、罪恶、快乐、悲哀和理想。无论我们的审美趣味和经验如何限制和定型，但艺术的语境总是超越现实存在的美和崇高。藉此张羽找到了自身艺术的表达方式，即在传统与实验之间消解传统笔墨规范，并使超现实和形而上的理念渗入艺术形式。他持有宽宏审慎的历史态度，视笔墨为艺术形式变幻的整体，既非传统笔墨形式外壳的循规蹈矩，亦非虚无主义的抛弃，而是明确把握传统艺术在当代艺术运动趋向下的精神和尺度。面对本世纪末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人类价值观的丧失和精神迷惘及二十一世纪人类发展的美好前景，张羽把自身人生经验和生命状态转换为一种艺术语言符号，他创作的《肖像系列》组画正体现了这种理念。《灵光》一书，张羽在宣纸上将水与墨渍染成自然肌理增强了天空的朦胧感，与之鲜明对比的是蝌蚪状浮动的白云、红云和黑云，是生命的暗喻；插入花瓶中的一束鲜花置于被主观化的红色桌上，呈现出美好爱情的象征性，和孤独人物形成对立，这种爱情的憧憬和孤独的性格的矛盾正是艺术家自我心境的独白和写照。《幽会》一画所描绘的太阳和月亮并置同一时空，一只鸡和一位怪状人物对应，是人与鸡幽会，还是太阳与月亮幽会，这种客观逻辑上不能同构的形象被艺术家从“形而上”意义上重构，所以，表达出一种荒廖的时间和情节。张羽还在《呼唤》和《天堂》中赋予少女以宗教的崇高感和圣洁感。这种主观化的怀旧情绪和他人生旅途中爱情故事相联系。而在《游魂》和《孤游者》中，张羽把传统笔墨化解为抽象运动的线条重构的形象，线条的运动屈从整个画面构成的需要，这样才能取得心灵和艺术形式上的协调。

张羽以融入和扩散的态度，主控艺术创作中的矛盾和技术的原创性，主观强化形式空间——时间经验空间化，消除了绘画平面的深度，把意象引入平面，而意象所包涵的意义常是不确定化，表现为一种超验、超现实的梦幻意境。

在水墨画创作过程中，张羽以主观意识清理现实世界，明确艺术形式与个人意图之间的关系，同时保持笔墨运作的自由度和随意性。在黑色的运动交融中，他把握住虚实与灵空、黑与白、松散与严谨、空间结构与层次，抽象语言与古典语言、创作自由与含义严肃的关系，并大胆地施色和润墨及有意强调黑色块和白色块或红色块，构成主体物象和符号的对应，且与流动笔墨产生对抗，使艺术形式和艺术家理念成为一种内在的逻辑，也就是精神与心灵之间的契机。张羽的精神态势并没有在其作品中让人与他人发生关系，而是认人与不具人性特征的自然、宇宙、神祗、动物、童性、纯粹物质发生关系。人生旅途孤独感、爱情失落和悲伤、生与死及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对立被艺术家投射到天人合一的宇宙世界中。艺术家企图在逃离现实阴影下，找到和建构自身的精神时空，他并不想解释“道”的哲学意义，而凭着艺术家的感悟去描绘人与宇宙对话方式造成一种内心宏大的时空意象，并依此获得灵魂的净化和慰藉。艺术形式是一种生活秩序和生活方式的重构和升华。

张羽以笔墨随意性运动和色彩强化为依托，使点、线、面重新组合并转化为个人情绪化的荒诞形象，是一种似真似幻、神秘冷漠和梦幻而诗意的语境。

这种作品的意义和观念之间的模棱两可，给观赏者产生一种焦虑，即联系到多种情境和多种领悟的境地。

张羽的《肖像系列》水墨画中的线条、色彩、思想、情感和意象以排列、关联、界定和包容的方式构成了一个结构化了的整体，而这种统一整体要素组合的规律是一个自我包容的整体、和驻足于艺术新的形式的整合。张羽的《肖像系列》是他创作的相对稳定风格的延续，作为运动的艺术，主体解放，对“形式”的反抗，虽然无力于沟通艺术与现实之间的沟壑，但见之于艺术形式之中的艺术观念，体现的是艺术家对既定的人文精神，人生经验和客观现实特有的审美理想和批判态度。

张羽的水墨画《肖像系列》并非“成教化、助人伦”的社会学意义的说教，而是艺术家自由价值、自我择抉价值和创造个性价值的观念扩展。他绘画的语境体现的是对传统绘画精神取向和题材方式的超越，在其艺术图像的象征性和古典情调、宗教信仰方式和艺术情感方式之间体悟到一种人的纯真和人存在的意义。

1994年4月于北京

黄笃：美术史论家、艺术批评家

1965年出生，198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史论系。1991年4月至1992年11月，在意大利波洛尼亚大学（UNIVERSITA  DEGLI  STUDI  DI  BOLOGNA ）美术史系研修西方艺术史和当代艺术批评。现任《美术》杂志编辑。主要论文有《清初江西开派画家罗牧的几个问题》、《寻求艺术标志》、《意大利“超前卫”艺术家巴拉第诺的艺术创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