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尽寒沙总见金

   林旗峰 

认识画家胡林有些年头了，胡林是怀化学院美术系副教授。原先只听说他书教得不错，画画很有灵性，但一直印象不深。不深的缘故恐怕还在于他言不出众，貌不惊人。加之他平时少言寡语，一旦开口，声调很高，语气很硬。因此与人就有了一些距离感。

几次在画展上遇见他，他背着许多摄影器材，独自在展品前拍照凝思。仿佛是热闹场合中一个匆匆的过客。有一次我拾到了他的闪光灯。物归原主时，他哈哈一笑，也不言“谢”，一副的大咧咧的神态，我当时料定此君是一个独傲之人，一个不谙世故，不善交际之人……。

殊不知，一月之后，他特意送我一幅自己的近作。一张四尺对开的人物小品。内容是常见的渔翁垂钓图，初看一般，后来见了此画的人皆曰“好”。静心一琢磨确实是幅佳品，人物造型洗练而准确，看似不经意的几笔竟使老翁的悠然之态跃然纸上，用笔用线灵动沉着，配上题跋，画里画外透着一股高远清雅之风。可谓“文若其人，画若其人”，我想此画就如胡林本人一样，初看朴实无华，其实这种平常中却蕴含着不凡和奥妙。这大约便是传统文人崇尚的从容和淡定吧，画家是靠笔与墨来倾述自己的内心世界，一个善于作秀，左右逢缘，内心充满了躁动的人，是画不出这样有静气有品格的作品的。

笔墨 是中国画技法的核心。对于讲传统讲功底的画家而言，笔墨弱，画乃弱，品质自然不高。“笔墨好”一俊遮百丑，化腐朽为神奇。尽管“85”思潮后的那些年画坛审美标准各持己见，各种思潮，各种画风争论不休，“现代派”的前位们纷纷以攻击笔墨为己任，唯独别人说自己的画没风格，画不新，于是在图式上，材料上，千方百计地出新招，在各种画派倾扎的乱世中，一位年轻画家能守得住内心的“方寸”，赖得住寂寞，不急功近利，真乃定力不一般也。艺术是天才的事业，天才的定义是悟性加勤奋。在以后的接触中对胡林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的秉性中有一种湘西人的倔犟和傲骨，个性棱角分明，桀骜不驯，他认为一个艺术家性格倘若磨圆了，艺术便冬眠了。因而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少年时的天真和率直。

胡林先后毕业于怀化学院美术系，湖南师大美术系，就读于中国画研究院（现中国国家画院），广州美术学院室内设计研究生课程班，去年又到中国艺术研究院“杜滋龄工作室”做访问学者，成了著名国画家杜滋龄的入室弟子。倘若说，胡林原来仅仅是在专研中国人物画技法上力争上游的话，这次北京深造归来，他更加体会到中国文化内涵的博大精深。大凡历史上有成就的艺术家都是修养极深的饱学之士，正如陆严少所言：三分书法，三分绘画，四分读书。胡林的导师杜滋龄就是一个修养全面的大家，把他在中国人物画方面的成就搁在一旁不说，单就他提写的工作室画册“中国人物画作品集”书法及提写的“胡林水墨画展”、“胡林水墨画集”等书法，就知道他书法修养极深。

个性技法及风格是画家长期从事绘画过程中逐渐形成的表述语汇，宛如文学家独特的文体写作，音乐家靠各种调性演奏，而这些技术范畴的问题，每个人都可以通过不懈的努力在一定的时间內达到的，然而修养却是靠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长期过程中渐渐积累的感悟并形成一种气质。它包含文，史，哲，艺的涉猎，这需要潜心修炼，潜移默化，是洗尽铅华后的积淀。因此绘画水平的高低，取决于你的心胸，你的睿智，和对物象的认识，认识越高，传导出的艺术信息越宽博，品位格调就越高。胡林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一年的访学中，接触了当今中国画坛的顶级艺术家，聆听了各类专家的讲座，参观了高级别的画展，他的艺术品味及修养也有了跨越式的提高，对中国画的造型及笔墨便有了一番更加深刻的认识。他在论文“谈水墨人物画造型和表现”一文中，提出了“意象造型是一种表达人的主观情思与情感的艺术造型”。“意象造型与书写性笔墨形式统一是艺术的标准，也是水墨人物画的追求”。“继承与开拓水墨人物画的意象造型是保持中国味的基本，是对中国文化的尊重”。同时他也详细地阐述了东西方绘画的异同，与主观情感的抒情性。认为中国画、书法属于线性思维，而西方绘画主要体现块面和光影，然而简单的线性具有他的局限性，而融洽西方绘画观念，中国画的线条笔墨便有了体积感，因此他有步骤地学习伦勃郎，安格尔的绘画技法，从而丰富自己人物造型的体积和空间感。

静观他最近创作的两类作品，一类是小品画，以近代及当代仕女和古代贤士及诗人为题材，笔墨洒脱不羁，又法度森严，画面兴趣盎然、雅致而高古，赖人耐味，具有浓厚的文人情节。第二类，属参展作品。譬如《八月苗岭》，《微风》，取材于湘西黔东南苗族人的形象，人物造型略带夸张。前者塑造了一群扛火铳的岜沙汉子，他们仿佛从远方走来，眼里充满了历史的苍桑和未来的憧憬，画作厚重而纯朴。后者刻画了几位置身于芭蕉丛中出浴的苗族少女，她们婀娜多姿的裸影在晨光下，表现了梦幻般的柔美，笔墨处理整体且局部有变化。两幅作品一刚一柔一静一动，体现了画家对中国哲学的理解，同时融入了一部分西方传统绘画的视觉表现形式，致精致微的理性造型观念。

直得一提的是，他这次访学归来，在送我的画册简介里，姓名之后多了一个字“墨林”、一个号“明山悟禅人”我想这也许是他步入艺术新境界的一个开始，我仿佛看到埋于尘沙中的金粒在黎明的阳光中闪着零星的金光。猜想胡林会在今后的人物绘画创作中，努力探索造型与笔墨、哲学与艺术，东西方艺术交融的一系列创新问题。他无疑是中国传统文化与绘画的创新者，我期待他在艺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