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感想（一）

 

文/罗奇

 

    藏区，其实我已经去过一次。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想象中的美丽风景也就是那么回事。大自然的造化总是鬼斧神工，无论我们怎样的惊叹，他总是在那里的。而且在你的生命时间之内，你不可能完全领略它。也不可能穷尽它。这样的想法或许有点消极，有点犬儒主义的味道，然而我就是这样来思考的。也或许是害怕眼前的事物无法超越我的期待，而引起我深深的失望罢。很多时候，我总是努力地拒绝对即将到来事物的期待。

 

这次的下乡风景写生课程，我仍然选择了藏区，说不清楚为什么？或许是只有在西北，有那么些苍茫与雄浑的感觉罢，其他地方，不管多么奇特的民俗，总归还是青山绿水，有点吃多了糖果般的腻味。带着三十几个学生，先坐飞机到成都，然后是两天一夜的长途巴士，马不停蹄地到了甘孜。

 

在甘孜县城边上的雅砻江，除了雪山、经幡、缓缓流动的河水，最让人难以忘记的就是石头，被水冲刷得圆溜溜的石头铺满了整个河滩，因为风沙的作用，石头又被覆盖一层厚厚的尘土，在天空下呈现的是一种苍白，气氛显得非常肃然。而与石头融为一体的是那一堆一堆的鞋子，同样被灰尘所覆盖，同时，阳光的暴晒，流水的浸染也使它褪去了原本多样的色彩，它们与石头安静地躺在一起，静默地接受我们疑惑的目光的打量。

 

每一双鞋子肯定都有一段故事，但流水带走了他们。我不敢触碰它们，它们是如此的寂寞。像一群孤苦的人聚集在一起，苍白的面孔茫然四顾，不会因为相互的拥挤而取暖，相反给人更加的寂寞。我就在不远处望着它们，不敢靠近，甚至不敢用相机的镜头去面对，冥冥中似乎有种感觉，随着快门的咔嚓，真的会带走什么？抬头望着天空，它是如此的纯净、如此的蓝、如此的辽阔。在这样纯净的天空下会有什么故事发生吗？一切的一切，要是都如这蓝天般透明纯净就好了。深埋的大地下总是包藏着我们无法看见的东西，尤其是人心的深处，总是有太阳无法照耀的地方。为什么人们要乐此不疲的向往那高原，我想是因为在这里没有深圳与广州的川流不息的人群，迂回曲折的阴暗角落。那份直达与辽阔，纯净与真诚是高原最丰厚的馈赠。

 

后来从藏民处得知，在那一堆堆鞋子的上游几百米处，是一处水葬的地点。水葬与天葬差不多，一者是喂鱼，一者是喂鹫。每天凌晨，天还没亮，死者被带到水葬地点，水葬师将死者肢解将其肉扔到水里，鱼儿会聚拢来，分而食之。据说这样灵魂便会随着流水或鱼儿跨江过海，到达遥远的地方。

 

水葬和天葬是人类文明史上最自然的一个环节，是大自然的生物链不至于到了人类这一环节便戛然而止。人类同样应该是其他物种的食物，这是一个合理的选择。我很赞同这种丧葬方式，于是藏族朋友建议我去观看，但我是害怕的，有点叶公好龙的味道。我害怕血腥的场面给我留下不安的记忆。据说在河边行走还可以经常捡到那些鱼儿尚未吃完的带皮的骨头。尽管只是在描述中，我仍然受到了震撼，我们最为困难的问题，是关于生与死的思考，生命究竟该以怎样的方式考量。藏民信奉藏传佛教，相信生死轮回，相信中阴生，相信因果报应。在物质匮乏，人烟稀少的茫茫荒漠，我可以想象这样的一种宗教给人的精神力量。然而，在失去信仰的今天的人们，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对待生命？水葬师那把磨得铮亮的刀，时刻在等待着你，无论你是怎样高贵的生命，也会被切成一块一块，丢入河中，无论你是怎样的万贯家财，声名显赫，也得面对那一天，谁也无法逃脱，我们都是过客，在历史的长河中，倏忽即逝。

 

砰！砰！砰！谁惊大雁过长空。痴人不醒世间梦，漫从光影捉斜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