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奇绘画：现实丛林中覆盖的人性冲动
——罗奇绘画浅论
文/李之平
广州美院教师，青年画家罗奇的油画，近年引起关注的重要原因，我想除了他的作品形象清新夺目，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关键一点，是他能透视当下人文困境和精神软肋，拨开现实丛林的遮蔽发出真实的呐喊，凸显人性冲动，由此建立了普遍意义下的审美关系，也是为建立审美共性的积极努力。
一、艺术审美共性的确立
在艺术多元发展的时代，一位画家之所以凸显其形象，我想个人的艺术轮廓线是否清晰很重要。换句话说，一位画家个性和风格的建立必须借助个体语言明确化。如达利的错位形体、德尔沃女性秀美的胴体，空洞的眼神、方力均夸张变形的大嘴、田流沙的男性形象的女性置换等手法都是一种个人标识的革命性拓展。尽管如此，西方现代艺术大师巴尔蒂斯却并不认为个性的发展才是真正的艺术之路，他认为在寻求普遍意义的过程中，要实现共性的传达与沟通。他说：“我不得不创造出一种传递事物之神并表现我所见到的真实之美的绘画；而时下画家作画，是要表现他们的那个‘个性’，却忘记共性才是重要的。”（《从现代到后现代——西方艺术论说》之《“我不喜欢当代绘画”——现代艺术大师巴尔蒂斯》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9月第一版P121）
罗奇在他的艺术探索中，对于绘画语言的符号化建立也做出了艰苦努力。事实上，当前，他的绘画已经树立了个体风格和绘画符号系统，大致可概括如下：淡绿淡灰色系的确定化；清纯少女的个性形象确定化；少女背后，绳牵引的动物，走在空阔大地；中年男女臃肿的身形，牵引同样的动物走在同样的旷原，这样的人物表情确定：前者纯情文秀，后者木纳呆板。他这一些列符号化形象的建立抑或主题扩张，我认为都是为加强自我的在场意识和对现实的领悟与阐释力度，是为寻求真正的融合与解读的实现而做出的努力。
两年来，作为软现实主义绘画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罗奇和他的“战友”，青年油画家、同为广州美院教师赵峥嵘为绘画理念的重新确立，并力求在后现代背景上重新认识传统，将艺术回归到本质的面貌做出了积极的努力。软现实主义绘画的核心思想传承自塞尚的“为艺术而艺术”的观念，将绘画艺术的思想和行为艺术化——回归写实之上的艺术，回到画布上创造经验的起飞，从而实现个体形象的永恒，而非商业和功能绘画。他们的主张：不妥协、不合作、不代表等都显示了他们为艺术理想的决绝和坚韧。故此理解，他的绘画并非单纯的表象意义。其中具体问题我想应该通过解读他的风景画和人物画作品来完成。
二、 关于风景：深浸自然，创造自然
风景画是任何一位画家都极为重视的创作方向，也是艺术世界重要的审美方向，我想这点应该千年不变。高明的画家能将实在的自然转化为经验世界的哲学话语。民国学者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一切景语皆为情语”，此言同样适用于绘画。我想，画布上的风景，没有单纯的风景也没有绝对的自然。无独有偶，绘画大师们的经验性话语与诗歌创作的深度感应又是多么的如出一辙。野兽派画家代表人物绘画大师马蒂斯说，风景必须转为个人的语言，让它渗入你的骨髓才能表达个人意志，发现此在秘密和永恒瞬间……
罗奇的风景画线条看起来比较繁密，但起伏与过渡之间均暗含机关，变化自有逻辑，似乎总是在关键处设置隐喻并提供阐明的玄机。但我们看到，他的笔锋或明或暗或悬或落，其韵其势无不让情感和思想出现运动，进入明晰之境。他的风景画甚至整体绘画给我这样的印象：柔和而不失刚劲，稠密而尽显风云。可以说，那是在平静柔和背景下让自在的韵势流淌，惟在空间的移位和线条的变形中，让人感受其背后的风云和生命咏唱。
罗奇几乎所有的风景画都有明晰的哲学话语，然而他的风景画主题的传达大抵是在审美过程中，努力实现线条语言的转换借代、比衬、进入、传达的有效，由此实现生命意识的真正辨析与投射，婉约、清新渡向浩荡的风云，起伏的波峰。如他的作品：《沙鸥风过了无痕》——关于时间主题，以水中芦苇的密集浮荡展示沙鸥飞过的空无和落失，在芦苇上下半部体现的层次感和强烈的光影效果表达了一种对于时间消逝的无言冲动；
《岁月的距离》以老屋和电杆的倾斜，灰色天空的重压表达了对时间流逝的恐慌，但抵抗流逝的压迫，支撑生命的信念似乎更加坚定，这是通过愈积愈重的空间挤压中现实的张力。《沉默的纯洁》《亲爱的，我带你去寻找那可以用你的咆哮唤醒的冰清玉洁的世界》都是一种审美撞突中的思绪翻涌。这是以对立的画面语言（前者画题并不能与画面的枝桠交错和模糊混乱的墨汁覆压相符，后者人物的沉醉睡眠与旁边怒吼的老虎也不能构成统一与和谐却是主题的真正意旨所在）
三、关于人物：理想的瞻望，文明的守护
罗奇的人物画是对后工业时代反刍中进行的解构和阐释，是属于后现代范畴内，精神还乡之旅中的反思和追问，大抵具有符号化、定格式隐喻特征。可以说，他的人物都预设了自身的隐喻符号，具有确定性的人物形象。要么一股子纯情味，如他的少女系列油画，此类油画亦以牵拽小动物作为其背后的行动标识和心理暗示；要么一腔没落之气，衰败的身形，臃肿的身体拖沓在空旷的路面或崎岖的山峦，然而脚下披靡，心不甘陷落——任一只小动物随意牵引，向远方、向未知的明天。此时的小动物或蜥蜴，或小狗，或鸽子，水中的、地上的、天空的各类动物都能成为他人物画中的配角，每一样都代表不同的意味，在人类生存愈加困惑迷茫，人的个体精神孤独异化的时代，人与动物与自然的关系是暧昧而奇特的，但我们的心灵能够寄存原野，与动物亲密接触，那是否能实现一种回归，获得一点温暖呢？这个绘画特点是罗奇绘画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他创造性举措，具有深远意义。
很多人认为他与众不同地创造了另一种人生旨趣，别样的生态话语，其画作令人通达酣畅。尤其是青春已去，心存怅惘之类的青春浪漫气息的作品让很多同龄人驻足。这容易让人想起宫崎骏八十年代的电影《岁月的童话》——时间陨落后，回忆人生大潮，依旧可以完整呈现生命原初的冲动，本然的热爱和信念。此类感觉的传达，是在清新、单纯的人文气息中实现对理想与现实撞击的平衡。最引人注目的是亲爱的系列。这一些列油画可以说是他对现实社会，对精神落差中的人文体格所做的持续回应，是进行价值和意义探询的局部反映。
在“格物致至”的道德情怀渐趋落失的当下人文环境，罗奇的人物画提供了明确的精神反思和道德呼应。他创造性地应用美术语言将我们带入另一种心灵世界，并引领我们去触摸与想象，使我们走出幻梦漩涡却无虚无和沮丧，是一种干净与澄明的精神释放。然而，画家能达此功夫，必然需要创作者操练绘画语言即色彩、线条、情感以及审美关系的深层传递，并能迅速地在有限尺幅中转换语境抵达主体的完整和明确。正如墨西哥著名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他不会像我们传统小说中那样极尽铺排挪转之能事，而是在几页纸之间实现人物命运的关键性转换。这也与诗歌中的速度一样，能简练、准确、传神地达到主题目的，是好诗实现的重要因素。罗奇在这方面做得很出色，如上述提到的那幅睡眠中的人与老虎的画面《亲爱的，我带你去寻找那可以用你的咆哮唤醒的冰清玉洁的世界》），便是实现了魔幻或戏剧的心理投射与现实世界发生交互关系，使主体传达导致曲张效果的最大化。哪怕女孩子或老妇人以及中年人手牵小动物，徘徊于旷野那样的画面，同样是智力与想象力对接的高度转换。如此，点射率的集中投射为我们理解绘画、感悟人生做出了贡献，也是绘画实现艺术可能性的积极努力。
四、 实现理解的缓冲
罗奇的绘画主题都是明晰具体的，没有刻意的含糊暧昧，没有多重隐喻的障碍设置。还是那句古话：大道至简，知易行难。高明的画家和诗人、作家一样，都是在经历长期艰苦的艺术修行中蕴积真气、真量，实现表达的清晰简明。
首先罗奇的画面都是明朗、清润或疏阔、旷达的背景。落笔洒脱清逸，构图精巧，隐喻、暗喻多重递转，观者无不被画面和它的语境带入并让思绪凝升。主题明确并不能概括画面或文本内容，期间技法的神妙亦须瞬间达成的有效传达。罗奇博客首页上方有这样一句话：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关于绘画瞬间展现永恒存留的问题，印象派和表现主义、象征主义者均有不同的主张。我更倾向于马蒂斯的观念。在此再次提到马蒂斯。他说：我宁愿通过坚持表现本质特征的方式去获得更大的永恒性，哪怕牺牲掉某些迷人的东西也在所不惜。……在这种瞬间连续性下面，一个人能够寻求更加真实、更为本质的特征，艺术家将要捕捉到这种特征，从而对现实做出更永恒的解释。……离开拘泥细节地反应动态，一个人就能获得更高的美和宏伟。（《马蒂斯论艺术》河南美术出版社1996年3月第2次印刷P20-21）。
其次，理解罗奇的绘画，我们从他的基本色调即淡绿色或浅灰色的反复运用，发现这种更具有符号特征的色调提供了他对世界观察的基本情感或观念——心怀希望和光明，寄望未来，珍存当下。说白了，这是他的艺术姿态，是对现实的严肃批判前提下做出的反思。前面说的，他的绘画线条是柔和中总在必要时可显示出刚劲，令画面的张力自成锋芒，或成为心灵蕴藉的一瞥，这种执定的美学贯穿始终。而创造性的一笔总要适时地打破和谐，我们看到丛林中的人和老虎相依，人沉湎丛中，老虎机警探望——人类与动物和谐相处，动物自是我们最好的伙伴和生存助力。（《亲爱的，我带你去寻找那可以用你的咆哮唤醒的冰清玉洁的世界》）如此构思布局却不显得夸张魔怪，倒是一派天下太平景象，柔和的色调里尽藏机关，我们需要与画家一起发现这背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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