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双喜:在逻辑绘画与抒情迸发之间

殷双喜:在逻辑绘画与抒情迸发之间

殷双喜:在逻辑绘画与抒情迸发之间

时间:2010-03-09 14:43:16 来源:卓克艺术网

>殷双喜:在逻辑绘画与抒情迸发之间

殷双喜  1994

    1989年,江海的油画《面孔》参加了中国现代艺术展,非常平面和剪影化的形象不是处于动作中的人体,而是灾难性的重新排列了的相貌五官。在这幅作品中,已经出现了江海日后艺术发展的若干语言要素,例如:尖锐的硬边角线和团状的形体,木板上的刀刻,强烈的色彩,激情挥洒的笔触。人物耳边的一段麻绳,显示出江海对于油画中引入材料,进而完成油画表层的视觉丰富的个性选择。
此后的两年,随着新潮美术的退潮,江海也转入沉潜。直到1992年9月,他在北京音乐厅画廊推出个人画展, 又一次作为一位有特点的抽象艺术家,进入了中青年评论家的研究视野。
对于他的这次个展,即将赴美讲学的评论家高名潞撰写了言简意骇的前言,文中准确地概括了江海的艺术——“平静与儒雅中凝含着人性的某种冲动,稳定和平实中寻求丰富的变化。”
摆脱写实绘画的叙事性,着重于内心情绪的体验表达,将色彩、线条诸形式因素从统一的造型框架中解放出来,展现其自身的语言魅力,这正是抽象艺术对艺术史的基本贡献。江海艺术创作的当代意义就在于,他从‘85美术新潮的起落中,感悟到中国艺术的发展,不仅应该具有强烈的当代性,即形式上对保守的主流艺术的挑战,内涵上对当代人生存状态的反映。更应该摆脱对西方现代艺术样式的摹仿,建立起具有在国际文化中可交流的、中国美学品格的语言样式。这就需要艰苦执着的默默劳动,在已经相当成熟的抽象艺术体系中,完成个人化的言语创造。
江海在孤寂的状态中以沉静的心态完成了这一转变,在两年多的不懈创作中,积累了对于抽象艺术语言的直觉经验,使自己的艺术从情绪的宣泄和样式的摹仿进入了独立的语言研究层面。他对现代艺术中的许多重要画家如毕加索、培根、莫迪格里安尼、席勒等进行了综合的了解吸收,逐步摸索自己的基本语汇,在当代中国抽象艺术的发展中初步确立了自己的独特面貌。他的作品先后入选1992年的广州九十年代双年展,1993年的中国油画双年展、中国油画年展,1994年的第二届中国油画展,这表明江海作为一个抽象艺术家的进展和成熟。
江海的作品,严格地说,不能算是纯粹抽象,而是前抽象主义中有具象的保留,同时具有明显的抒情与表现气质。在他的作品中,依稀可以辨认出人、船、鱼、猪等形象,但已经简化到符号的层面,不具有说明性的叙事功能,作为情绪化的视象,引发我们对于生存的联想。评论家易英将此称之为“意象”,认为江海在作品中提高了视觉欣赏的难度,通过变换视觉的位置和角度,延长了观众的欣赏时间。这体现出江海艺术创作中的平民化和民生化倾向,即提高画面的可观性,使观众的想象力得以进入生动的再创造,将清晰单一的情节化的主题绘画转化为形象朦胧、意义多重的情绪化的视觉意象。
1991年创作的《红帆系列》,具有炽热动人的氛围,朦胧的人体匍匐于红色的大地,在云烟迷离中,有龙卷风一般的热气流旋转升腾。在这种动荡的梦幻中,人体失去了形态结构与质感,色彩用笔与背景融为一体。由于采用了三联画的形式,使得一幅作品中难以表达的情绪和内在冲动更为强烈,且没有尽头,从而增强了人物在空间中孤独漂泊的悲剧意味。这种三联画的形式以及人物在孤寂中的强烈不安,正是培根六十年代后常用的表达方式。不同的是,江海的人物一开始就具有条索状的笔触涂抹形成的平面化的虚幻感,人物也处于一个开放的空间,而培根的人物,则有着凝固为团块的雕塑感,且大多都处独居室内的封闭式空间中。
  《逍遥系列》作于1991年底至1992年初,一系列庞大的鱼似乎在黝黑的深海中前行,颗粒状的牙齿和突出的眼球虽然令人不安,但平面化的鱼体却宛如高空中鸟瞰的地球云图,充满了动荡翻腾的色彩之流。由于背景的高度简洁,使观者的视觉集中于画面的色层结构与笔触的运动。在这里江海试图向我们提示一个非实在的经验世界,让我们聆听色彩的内在声音,当我们全神贯注于他的抽象画面时,我们感到了某种外在于我们的“形象疏离”,眼前的鱼已不具有实际生活中的含义,而成为一个更具宏观意味的象征符号。江海在这里实现了抽象艺术的基本规则——不是再现物体的形,而是创造自己的形。
《逍遥系列》中的某种幽默以及对生存的超脱俯视没有持续很久。1992年创作的《莫明其妙》和《单身体系列》折射了画家内心激烈的冲突而具有某种存在主义的气息。在《单身体系列》中,豖突奔走生存的尴尬和变形扭曲的痛苦,但这种痛苦由于人体精采的色彩处理而有了一些自嘲的喜剧意味。类似于中国古代画家贯休的佛陀人物头部造型和边缘清晰、有着席勒式的敏感轮廓线的男人体,似乎要挣脱背景中暧昧的灰色空间。这种感觉,由于画家采用了泼洒油漆,使之起皱硬化及部分材料拼贴的手法而显得更加粗砺和紧迫。
《莫明其妙》展示了人、猪平等共处室内的混乱和动荡,其中的室内墙壁与白色画布形成的矩形,体现了画家内心逻辑性与激情迸发之间的强烈冲突。由于一时尚难以找到协调与控制画面的有效手段,这批作品呈现出无序与动荡的基调。而在《埋葬系列》中,白色的人体在青灰色的背景中漂浮下沉,具有一种英雄主义的严峻与悲怆。此时,画面中的室内景象又一次由理性的敏锐直线所分割,成为空间中的逻辑之网,体现了画家对于宁静统一的秩序的渴望,布、纸、漆、油彩的综合运用、画面色、线、形的谐调,都进入一个相对成熟的稳定状态。
《息潮系列》可视为画家这一时期风格的代表。黑色的平面色块由大面积的纯净平涂形成,与中部的海滩等密集笔触形成强烈对比,体现了画家对于生命激情的张扬和宁静致远的向往。对于色彩的自由运用,对画面整体氛围的大度控制,标志着江海抽象艺术的探索,进入了专业化的层面。
贯穿江海作品中的矛盾,始终是局部丰富的色彩变化与整体稳定的色调的冲突,漂泊动荡的形象与凝聚内敛的结构意图的对立,还有强烈突起的材料肌理与抒情写意的色彩平面的区域分割。
在1993——1994年的若干系列中,江海缓慢地推进着他的研究。一方面,江海意识到抽象绘画是观念的视觉化,它意味着要为个人的内在冲动寻找视觉元素的恰当组合,从中凸现个人化的形态结构和视觉图像。另一方面,江海深知抽象是从现实中抽出智慧和精神之美,语言化的逻辑思考只能作为一种定位,而不能完全依靠理性进入到艺术更深层的非理性领域,这些属于直觉反应和视知觉的范畴。概言之,江海要解决的问题仍然是一个基本的艺术命题,即偶然性、模糊性、整体性的直觉意象与结构化、秩序化符号化的语言构架的相互关系。
在《尴尬的境遇》这一系列中,江海似乎又回到早期《单身体系列》中人体的漂浮,所不同的是,画面的整体性、平面性得到增强,人物的轮廓线逐渐消失在空间中,难以辩识,但画面上部的轻灵与下部的凝重,是否暗含了灵魂与肉体的纠缠冲突?对于自由的向往和现实的羁绊,纺织出一幅剪不断理还乱的人生尴尬图。
《自然状态》则恢复了《莫名其妙》中男人体与女人体的对比,男人体是斑驳、凝重的团块,女人体则是明朗轻快并且舒展的。背景仍然是明亮的薄涂色层,其中有着微妙的色彩变化,但是人物及主体的色彩则是层层厚涂堆积的、形象的可辩识度已减弱到极限,而成为色彩块面的对比分布。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对画面的整体把握,画家引入了油画架一般的黑色条框来控制色彩团块,使得作品散发出清爽有致的结构意味,多了一些冷抽象的秩序感,从而使男女人体的纠缠,更多了一层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宿命气息。
《地表层》的构思也带有对前期作品综合深化的性质,其中的直觉因素,由于色彩的自由滴洒和无机体的不规则形状,而成为自发的生命冲动的行动痕迹。可见画家内心深处总有遏止不住的冲动,试图寻找表达的通道,其中的悲剧意味,为强烈明亮的色彩所掩饰。
在1994年的《异化空间系列》中,大面积的色层与水平线、垂直线相交错的色彩框架达到了新的综合强化了逻辑与控制。由于背景色彩是上下不同的两部分,中心的抽象形体具有了在空内空间活动的暗示,而彩色条凳仍然作为一个稳定的符号在画中出现。由于背景色彩的进一步单纯化,使得我们对画面的观看获得了心理性的象征暗示。江海不再强调人物的轮廓线,而是放笔直写,突出色彩笔触的视觉冲击力。这批作品以清晰的表现性很强的笔触,塑造了一些硬朗的形象,有着强烈的空间感。其中以《异化的空间•表演》为题的几幅作品,更由于动荡自由的笔触交织,而具有一种杂耍式的世俗文化的欢快,令人眼花缭乱,同时,一些人物的头部有异化为组合玩具式的圆柱体的征兆。在《异化的空间•志同》这幅作品中,机械化的冷漠正在消蚀已有的人文热情。江海在这里,极力保留他一贯的激情,但这热情多变的色彩和冲突中的人物,正被动平静漠然的大面积色块所包围,形象更趋于符号化。由此,江海的艺术正在进入一个更为抽象的境界,作品中的精神性在增强,色彩的丰富愉悦成为次要的表达,他早期作品中的随意性、手工性、逐渐具有了标准化和被控制的意味。而艺术家本人也逐渐地从自我心情的抒发,成为社会的冷静旁观者,如同美国画家哈陵,以符号化的抽象图像,表现了人类普遍性的生存现实。
《异化的空间》显然是江海作品中较为复杂的一个系列,在这个系列中,江海实际上试图从心理与情绪角度研究当代社会的精神流向。所以,画面中的结构性、秩序化的因素只是在一部份作品中存在,而在其他作品中,无意识的带有盲动性质的思绪象地下的暗流四处涌动,无序化的自由欲望又一次上升到绘画的表面。在《异化的空间•欢快》系列中,这种无序化的自由体现为狂欢节似的炽热,繁复的笔触交织成动感形象似乎要冲破背景的束缚而具有强烈的扩张性。在《异化空间•积瘤》系列中,病态化的形象在自由地繁殖,强烈的具有圆柱形体积感的笔触慵懒地伸展与生长,给我们带来一种接近失控的不祥感觉。由此,江海的作品真正超越了视觉化的审美层面而进入了心理剖析的潜意识层面,个人的内在情绪与社会化的集体潜意识获得了内在的沟通。
江海的作品,不是具有优越感的视觉消遣,他也从未想过,将自己的艺术发展为新的市民文化,透过江海作品绚丽的色彩音乐,我们可以听到其中蕴含的世纪末激烈而紧张的心情。
江海作品中的人物是没有皮肤的,彻底透明的,但又是多彩而神秘的,是难以辩识的,这反映出江海对于人类自身,对于我们的生存处境的认识困惑。我们和他一样,期待着对这个奥妙未知的世界的新的解释。重要的是,江海以他独特的视角,观察并在艺术中创造了自己的世界,在画布上改变了现实。在这种对现实的艺术改变中,我们看到了画家对生活的平静的评论,体验到一种新鲜而富于回味的真实。


                                               1994年9月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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