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晛
一：游戏-饵/2002/300x180cm
这幅作品看上去十分的血腥——在画面的上方，细细的但粘着鲜血的线吊着人体上的器官或其他组成部分——未成熟的胎儿、心脏、男性生殖器和大脑。这些身体部位的来源不是别人，正是受饵引诱的那些裸体。我们看到，这些人被割取器官的伤口处都被包扎上了白色的绷带，绷带上还渗着大片大片的血迹……可是我们看得出来，这些人似乎是全然忘了自己的伤痛，“奋不顾身”地向上够着那些诱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们梦寐以求的那些东西其实正是从我们身上被生生割走的事物，哪怕我们有朝一日得到了它们，也不一定能复原自己的身体了。但话又说回来了，我们连自己身上最宝贵的东西都丢弃了，还能追得上那些诱惑吗？
画家反映的就是现代人的生活状态——我们汲汲地去追逐物质上的利益，却是以牺牲个人的健康乃至幸福为代价的。这个代价如果等价于我们追到的利益，那难道不是空忙活一场吗？这个代价如果大于甚至远大于我们得到的利益，那我们的一辈子将以负债累累为悲剧结局。但话又说回来了，“利益”与“幸福”，一主物质，一主精神，二者可比吗？
二：游戏-链/2002/300x180cm
这幅画名曰“链”，但最抢眼的却是那个铁青色的大轮盘。四个人体被用链子挂在轮盘上，随着中轴的飞速旋转而被高高带起。
“轮”的概念在各种文化中均有，而且被普遍性地与“命运”联系起来，如轮回、转世等。德国的巴伐利亚曾出土了一卷中世纪的神秘诗稿——后人将其称为Carmina Burana，奥尔夫（Carl Orff）以此谱写了交响清唱剧《布兰诗歌》——其第一、二节的结尾就谈到了“命运之轮”。
命运之轮无情地转动，
我被抛入深渊，
他人登上高位，
雄踞荣耀的巅峰。
得意洋洋的人哪，
也难逃命运的劫难！
命运的轮轴早已记载一切兴亡！
如那王后赫卡柏。
这首诗表达的思想是一种宿命论，或是决定论，人的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好的，唯有轮轴可以自主驱动，而人只能随轮的带动而时起时伏。这切合画作的意境。不过，画家想重点表达的是，当人的心灵完全功利化，当名缰利锁已将他捆绑得严严实实时，这个人的命运就将完全由物质利益而决定了，他成为了被动者，“逐利”而“为利所逐”，于是“终身役役”。
三：游戏-砣/2002/300x180cm
画面很简单，没有什么精密的仪器，有的就是一杆菜市场上随处可见的称，什么东西都可以在上面“论斤约约”。这回，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轻率地约了：一帮人分不清是你是我地被悬在称的一端，衡量他们的不是铁砣，而是橡皮图章、金刚钻石和子弹等物品，他们分别代表权力、金钱和强力，无一不是形而下的东西。在一个商业化的、并且是官商勾结的时代里，很多人受尊重不是因为他是“人”，而是因为他掌握着大权、拥有着金钱、控制着强力。衡量人生价值的东西不再是什么“虚无飘渺”的灵魂、心灵或精神，而是“实实在在”的物质和利益。由此看来，我们现代人多么的务实啊！而一旦这种扭曲化的“务实”成为了一种“社会心态”，那这种功利思想就将成为画面右端上的第四种东西——毒品。
四：游戏-网/2002/300x180cm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乎？”鱼的自由到底是存在于客观之中还是主观之中，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确信的是，在这幅画中，鱼却比人自由得多。鱼网是网鱼用的，却网住了人。人在网线中挣扎，越缠越紧，动弹不得，而鱼却向着背离网眼的方向悠游而去了。这倒切合了庄子的另一句名言：“相忘于江湖”……
当物欲缠住了我们的心，我们还有几分自由？
看完以上的作品，我们会发现一个共识：这里的人都是不自由的，说他们是在“游戏”，简直是一种反讽。本系列作品正是要说明这个道理——在一个全盘商业化的社会里，每一个卷入这种物欲游戏，并全心投入这种游戏的人，都是不自由的：他要不然就是被外物诱使牵引，要不然就是被轮盘带动进行无止境的旋转，要不然就是被社会心态用各种各样功利的事物衡量，要不然就是被大网束缚而不得脱身。他们知道这个游戏的规则：“没有最多，只有更多”，于是，“纵情”地玩下去，而不知自己的不自由；抑或是意识到了不自由，却因“有待”而不去摆脱这种不自由。如果这个社会的意识完全被物欲占满，便不会有思想；没有思想，更何谈思想自由？
我们的不自由，与其说是因为物质利益，不如说是我们自身的“欲”。人类自身兼有动物性与神性，兼有欲望与理性，兼有功利性与超脱性，这是对我们自身的重大考验。是浸在欲海中，为功利心驱使，受缚于物而不得自由；是沐浴于理性的神光下，主动追求形而上的真理，尽享思想上的自由；还是两者兼而有之，摆正各自的位置，调和二者的比例，让欲望有所节制，让理性自由成长，以超脱的心态应对世俗的一切——以上三点是衡量一个人价值高低的真正标准。在绝对意义上，人是不是自由的，我们不谈；但至少，像萨特所说的，人有选择的自由。因此，我们有选择自由的自由，也有选择理性的理性。记住柏拉图的言论吧：如果一个人由他的理性来支配，则他是自由的；如果他受欲望和情欲所统治，那么他便是奴隶。
2008.8.13 于天津市南开中学高三14班
皖公网安备 3401040270060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