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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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他们……

时间:2010-06-11 14:35:50 来源:

>关于他们……

       不知为何,当我看到这个展览的参展艺术家名单时,让我产生的联想竟然首先不是关于那些熟知的“艺术问题”——真没想到这帮“老同学”当终于再次聚在一起办展览时,却已过去20个春秋了!到此时我才发现原来人生真是很容易就“走”过的。当我们每天在阳光中醒来,开始忙于工作,为生存奔波,为事业焦躁不安,或者为自己没有新的感觉而虚无迷茫之时,我们会觉得今天不过是昨天的延续而已,明天太阳将照常升起,一切仍然可以重新来过。但是当我们骤然见到一位故人,谈到当年那些生动的故事时,这一切即被摧毁,心底深处仿佛觉得有一座房子永远地坍塌了。我知道,这样的感慨在今天这样的展览上是不应该的,甚至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我相信这个展览不是关于死亡的,恰恰相反,它所证明的正是需用大量的时间才能塑造出来的生命之光。
        记得第一次与他们见面时是1986年秋天的一个夜晚。我刚调回四川美院,恰逢欢迎新同学入校,系里举办一个晚会。那年我满28,而他们中的有些还未满18,可能连身份证都还没有。系里向我介绍,他们将是我正式调回学校后任课的第一个班级的学生。我向他们鞠了一躬,看着他们黑压压地坐在地上的一群,如何能识别到这群人中谁将会在日后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并终于出现在今天这个展览上?在之后的四年共同相处之中,许多同学仍然热爱艺术并不断进步,曾经做过一个非常有质量的毕业创作展。时过境迁,人生来来往往,到今天所剩的几乎也只有此次展览的几位了?
        记得在大二大三时,他们常常会到我的宿舍中来,大家从食堂里买一些馒头、肉之类的凑成一桌,在那间屋子里有的人第一次学会了就着馒头喝白酒。小波喜欢穿一件他爸给的紧身西装,为了显得老成,留着一撮小胡子,常常逃课去画一些晦涩的人物或坐或躺地在一个虚幻的房间中;何森永远给人感觉刚刚哭过,低着头沉默寡言,画一些黑白的废墟在撕开的纸面上,或者用很厚的颜料堆砌出一堆散乱的烟头;杜峡可以说是班上的“工头”式的人物,不停地画一些大铁锤和仿佛在进行革命的工人们;许力看起来长了一幅充满阳光的笑脸,但不知为何却迷恋上法国的巴尔丢斯,去画一些忧郁的老街空巷;小尹是他们这帮人中的老大哥,为人朴实,据说摄影拍得不错,但我看他们无论在生活上还是艺术上都常常“欺负”他。李雯春是班上的“才女”,她的课堂作业常常让我们几位任课老师私下里夸奖不已。她的毕业创作是一组神秘的女子肖像,现在想起来仍是她的一件杰作。最神秘的人可能当算简永了,一身农家打扮,从不按常规画画,被称为“假梵高”。而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应该是何成瑶,在班上时并不引人注意,时隔多年,忍痛放下孩子悄然北漂,是班里艺术上今天走得最远也是最有实验精神的当代艺术家。请原谅我已无法一一描述他们了。还有一些非常优秀可爱的兄弟姐妹们,他们现在何处,在干什么我已不得而知。我常常感到能与他们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相识相处直至今日同在一条船上前行,是一种上天赋予的缘分。同时我也自愧无法做一个“正常”的“好老师”,给予他们更多的知识和机会。也许正因为此,我们反倒成了能在一起喝了20年酒的朋友。
        他们生活在当时四川美院学习风气最差的年代里。八十年代的末期,新潮艺术已从最初的思想探索发展至各种形式地滥用,而当时的所谓“主流文化”四川乡土艺术,大多早已沦为商业艺术。中国在转型期的一次次阵痛中象一艘摇摇晃晃地在艰难中航行的大船,各种价值观相互冲突相互渗透着,直至89年春天后,一切突然静止了……可以说我们一同在迷茫和虚幻中悄然地进入了九十年代,迎来了港台流行文化和逐步展开的“国际接轨”、市场经济的大潮。
        大学毕业后,他们中的几个人坚持在重庆待了下来,住在一些与民工混居的破屋中相互支撑着,死守住自己那点关于艺术的梦想。之后另一届毕业生赵能智也从南充辞去了教师的工作搬来重庆与他们为伍,一同吃住、一同创作,一同自费举办展览,成为了四川美院第一代“重庆艺术漂客”。我至今能清晰地记得他们曾经租过的那栋灰色的小楼——那是一个真正远离各种文化的偏僻之地,每个人的小屋除了一块床板之外就是一大堆永远卖不出的画。在那段艰辛的岁月中,他们真正成了卡夫卡笔下的“变形者”——人们可以知道他们的姓名,但无人理会他们的行为——每到傍晚之时,还可听到他们“互相折磨”后而发出的欢声笑语。我相信历史终将记住这些人的名字,他们的存在正是中国当代艺术以个体的方式,顽强地参与着一次次地变革的鲜活证明。
         有时我不禁去想究竟是“艺术”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还是他们对“人生”的理解从而选择了艺术?在那些“黑暗的岁月”里,艺术既失去了过去理想主义的激情光芒——我们再也无法用诸如梵高那样的光荣的名字来激励自己――同时也无法对当下的生活提供任何的价值和意义,它甚至成了对生命的某种消耗。在一片“市场繁荣”的今天可能很难理解当年的人如何会在与“孤独”、“边缘”、“另类”的不断抗争中靠着对“艺术”的迷恋甚至“误读”而顽强地生存到今天。这几乎是一段绝望的“自救”行程。然而也许正是这样让人常常觉得是“无谓的消耗”,却恰恰证明着某种人性向往自由和创造的力量。当我们重复地在一种疲惫的状态下睡去时,有谁会知道明天真的会是今天的延续吗?春去秋来,时代疯狂地变幻着,带给我们丰富体验的同时,也在不停地摧毁着我们的记忆。也许我们应当把时间的顺序重新进行整合,从而把关于对生活的理解放入一个又一个不同的房间中,随着一间间的新房散发出的异样气味从而改变我们的介入方式?也许正是“记忆”使我们常常超越了时间、超越了死亡,同时也使我们坚信明天太阳真的将照常升起——。
谨此祝福他们。


                                                  张晓刚
                                                  5月31日晨4:45分
于阳光上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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