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心快目：读淮扬大庆山水记

李万康

     大庆，一九七〇年生于扬州，天资温秀，自幼好画，初于苏州工艺美术学校修习画学，毕业后回扬州一度在旅游部门供事，数年后得美术史家周积寅先生赏识，拜先生门下攻读硕士学位，专治中国传统画论，三年后，继续追随先生在南京艺术学位攻读博士学位，二〇〇八年取得学位又转东南大学做博士后研究工作，是年我入东南大学艺术学流动站随刘道广先生做博士后研究工作半年余，不久即与大庆认识，因心气相通，极爱其画，成为挚友。〇九年，南京艺术学院公告招聘启示，我受孔庆茂先生和董峰先生引荐，到南艺人文学院任教职，大庆则受周积寅先生等诸多名贤推举，同时聘入人文学院，从此又成同事，可谓幸矣！

     大庆深谙画理，妙于山水，受邀参加各类画展无数，莫不以“当代优秀中青年艺术家”而誉之，然论成就，实在当代心浮气躁的中青年画家之上，为不可多得的功底深厚、修养全面且对画道有真实体悟的画家。凡言成就俱不可以年龄资历判；画之格高品卓，也不可以简单作“优秀”论。中国山水画自唐盛而始至今，从外师造化到尽笔墨之韵，再从尽笔墨之韵到师法古人，如今又抛弃古人转而毕显荒疏之性，步步下堕。其间，尽笔墨之韵，生气逐渐荡然，到清初四王，神凝气滞，茂茂生机无蕴遂成死画，惟笔墨纹理尚可一观；而今到毕显荒疏之性，则关怀生命的厚德之光尽失，只露其粗鄙无文的原始生命，已无一处可赏。大庆能逆时风，端严而守正，不亦可贵乎？也因其可贵，淮扬山水之成就能高于同辈，为人叹服。

     守正之光能发扬，守正之画能溢彩。然而何谓正者？非师传统、古人为正，乃师真山水为正也。师山水而由山水之烟岚畅神，故有生气；游名山大川，远其市朝，荡其浮躁，故富清韵；腹有诗书万卷，慧有画理开豁，德有仁心主持，故显德辉智光，有高格。此即为守正之得。大庆为人敦厚仁义，敏悟内秀而不张扬浮狂，断无“当代优秀中青年艺术家”之荒鄙狂躁之习气，且一岁之中数游名山大川，每游莫不携画笔朝夕乘兴写生，归必画稿无数，颇为勤奋，加之未尝一日废其学问，故其画能避明清书斋山水之弊，直追唐宋，以致根深华茂，生机盎然，人皆爱之。由是，大庆画名渐远，求者盈门，几至疲于应付、苦恼攻心的程度。

     大庆善用淡墨，皴、擦、点、染默然统一，起承转合若行云流水，气得一贯而有众贯，酣畅淋漓，诗意斐然。大庆又创排梭皴，运用亦可谓出神入化。年纪轻轻有如此炉火纯青的笔底功夫，远景必阔。时人有因大庆不善辞令而谓其才识非一流，诚属陋见。所谓“一流”者，画能润心养性，爽心快目，令人爱不释手，即为一流。以“技”炫“智”、以观念想法而玩智巧者绝非“一流”也。才高者既能益人，也能害人，惟平实、明澈、勤奋加敏悟，方可达一流。大庆能“保其贞一，得其所安”，故一流可期，岂能徒以智巧论？郑板桥云：“精神专一，奋苦数十年，神将助之，鬼将告之，人将启之，物将发之。不奋苦而求速效，只落得少日浮夸，老来穷隘而已。”大庆不求速效，专注绘事又极奋苦，故涣奔其机必得愿也。
徐复观评溥心畲先生之画曰：“文学艺术的高下，决定于作品的格；格的高下，决定于作者的心；心之清浊、深浅、广狭，决定于其人的学，尤决定于其人自许自期的立身之地。”大庆取传统画论为“立身之地”，积蕴而顺开绘画之格，故其山水清新醇厚，有风神之雅。徐复观先生又说，欣赏溥心畲先生之画当由学而及艺术。目下欣赏大庆山水其实也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