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化时代的膨胀肌肉--评江海的绘画艺术

蜕化时代的膨胀肌肉--评江海的绘画艺术

蜕化时代的膨胀肌肉--评江海的绘画艺术

时间:2010-10-20 09:04:20 来源:程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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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海的绘画充满着幻肢(stump hallucination)般的视觉表现力,它透过紧张的画面结构与色彩语言展现这个急速蜕变的时代的深层病理。除了敏锐的洞察力,画家对人类命运表达了一种极度焦虑的不安,试图以激烈痉挛的表现效果,唤醒人们对自身生活方式以及未来命运的深刻反思。工业文明的动力不再限于原始的生理欲望,而是变为绑架了人类命运的工具机能,工具与目的分裂矛盾已将人类推向了毁灭性的蜕变境地。现代物质主义来自认知能力的增长,然而,工具始终无法满足文化欲望,同时诱发了生命的虚无感,唯有通过物质材料维系社会价值的心理体验:比如,控制财富与扩大消费成为一种刺激亢奋的社会游戏,这就如同钓鱼比吃鱼更有快感刺激一样。随着后资本时代与中产阶级的兴起,它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人类社会的材料化过程,物质与消费的心理作用完成越出了生理范围,造成人类不计后果的滥用工具与物质资源,结果只能是恶化了社会生态与自然环境。


 
  江海通过画笔将时代的蜕变肌肉推向视觉画面,以艺术的置换手段模糊了生物肉体与动力机械的边界,以不可调和的紧张氛围展现后工业时代的内在矛盾。因此,他的绘画始终释放出强烈的批判精神,透过震撼人心的视觉语言,激发人们对自身命运与生存状态环境的关切反思。可以说,人类生活已陷入一种盲动的失控状态,我们走的不再是“为生活而使用工具”的阳关大道,相反,我们恰恰是被绑架在了死亡车轮上,而不由自主地误入了歧途。回到日常的现实中,一切是那么理所当然,正如所有防卫性战略武器都变得极具进攻性毁灭能量。上至国家之间的经济竞争和军事竞赛,下至社会成员的炫耀攀比和相互敌视,人类丧失了自然恒定的价值信念,唯有兑现即时快感才能维持生命的存在感。在以往物质的匮乏时代中,人们通过神性信仰补充生命的局限性,而现在唯有通过物质材料确保社会存在的心理平衡,否则便彻底虚无乏味。为了避免物质主义带来的彻底虚无,现代人只能发动强大机器马力保持世界的存在意义,而它却又加速了毁灭的蜕变演进。

 


 
  90年代初,江海创作了《团状物》系列作品,我们从中不难发现他对笔触语言的迷恋,以及其富有情感表现力的发挥极致,这都折射出时代幻灭后的一个个情绪碎片。此后几年中,江海以同样的语言方式创作了《红帆》、《埋葬》、《息潮》、《疙瘩》和《莫名其妙》系列作品,以情感笔触的叙事方式导出一种冷峻而又激烈的视觉冲突,释放出时代裂变带来的无所适从的惶恐情感。在《团状物》和《莫名其妙》系列作品中,出现了由肢解的器官堆积出的爆裂而错乱的意识结构,给人一种幻肢般的剧烈疼痛感。很显然,这种极具主观性的激烈语言,反映了整个时代的精神面貌和生活状态,物质主义的虚无感已经开始弥漫于整个时代上空,而这,意味着出现了蜕化的征兆。

 


 
  自95年《异化空间》系列绘画之后,江海的绘画不再限于视觉效果的情感表现,更多转向对人类自身命运的极大关注。由于天性的敏感,他的绘画始终充满紧张不安的氛围,甚至上升到对后工业文明的强烈厌恶情绪,消费主义充斥在色情与暴力的异化肌肉之中。在《异化空间》这个大型系列绘画中,每个画面构造出一种被肢解的语言碎片,近乎疯狂失控的生命肢体,它是生命彻底物化、引发扭曲的表现。在95-98年《都市结构》系列作品,画家有意识地将血淋淋的现实置于机械运动状态,使时代肌肉在欲望与速度中自行肢解。在《异化空间》系列作品中的每一组绘画——如《同志》、《悬挂》、《炙热》、《坠落》——之中,画家对人类自身命运感到无比怜悯,蜕变中的生命形同悬浮在惊慌、无助、撕裂、失重的茫茫宇宙中,那种紧张的色彩氛围无疑有着如幻肢般的强烈疼痛,它的真实场景则是生态环境的恶化,精神信仰的迷失和自然人性的扭曲。


 
  《都市结构》创作于96年,它通过“动力”、“飞翔”、“垃圾”、“抛离”、“餐桌”、“飞天”、“舞姿”等作品,以肢解的爆裂视觉效果切入日常生活的深层结构,对后工业时代和消费主义的价值体系质疑甚至否定,这无疑在呼唤尊重自然的健康生活。毫无疑问,江海对现代工业文明的重力鞭笞,显然基于对自然健康生活的绝对信念,进而转向对人类自身命运的关爱。工业文明这台人造的时间推进器,不仅扩大了人类世界的物质欲望,同时激增了日益无聊的虚无感,最终造成一种毁灭性的生命危机。江海绘画作品的紧张氛围,传达出一种绝望的无奈情绪,它是一位艺术家才情与良知的展现,并赋予这个世界一种自我反思的救赎力量。
 


  从新世纪开始,江海的绘画更多地转向日常生活,抛弃了早先追求抽象肌理语言与刻意的笔触效果,用色彩直入异化的现实。从《都市结构·大跳马》这一巨大的时代肌肉,到《习相近》和《肢节动物》这一由消费主义诱发出的人类的蜕变状态,催生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炼狱世界,似乎每一个生命都变成了愚蠢而痉挛的疯狂部件。在《说人析文》和《说人赏字》的系列绘画中,文字演绎出血光飞溅的暴力序列,充斥着代表驯化与控制的权力仪式,也揭示了人类社会进行自我绑架的秩序结构。同样,在《视域的边缘》和《物的形态》等系列作品中,作者不光是一名单纯的色彩导演,还是一位充满批判力的哲学家。他将视觉语言转换为充满物欲暴力的生命世界,揭示了现代物质文明的虚无本质。换言之,江海扮演了文明与毁灭的拼图者。


 
  在儿子江东晛20岁生日之际,江海创作了《儿子·面具》系列作品,利用中国传统哲学中的“五行”概念作为血缘序列,传达了一名父亲对广义上的“儿子”的愧疚不安。儿子那被肢解的爆裂面具,意味着父亲已不能像祖先那样,把完好无损的家园传给自己的后代。在由机械动力建构时代肌肉的环境下,儿子从生理与心理都无法摆脱现成世界:商品交换成为生命存在的文明仪式,肉体非自然成分的属性已深入了血液骨髓;疯狂的欲望掏空了大地,人类母亲已成为一座干裂的塑像;纯净矿泉水被赋予美学的广告效果,掩盖了日益毒化的生命之源;工业激素造就的青春演变为了压抑与无聊,甚至极端的暴力冲动;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只有通过不断的发明创造来打通毁灭的谋杀隧道。人类子孙将面临不断恶化的生存境遇,不可避免地成为异化的机械肌肉,这是从上辈遗留下来的蜕变基因。换言之,江海对人类全体命运的惶恐不安,必然地上升到对儿子的无限愧疚。艺术的最大作用是精神启迪与情感慰藉,它也是生命与世界终结的安魂曲,赋予人类面对灾难与毁灭的勇气力量,但无法拯救这个日益淹没的世界。
 
        不论怎样,江海用自己的才情天赋与艺术创想,描绘了一个不断蜕变的世界前景。然而,被捆绑在癫狂战车上的时代肌肉,只能通过自我肢解来兑现幸福,完全无法顾及蜕化变异的社会成本和自然代价,任何清醒都意味着幻肢的楚痛,这强迫着人们通过材料化手段来实现自我陶醉。假如世界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他一定会想起来可蒙克画作中的惊蛰表情以及江海作品中的癫狂肌肉,但文明历史已到剧终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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