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孤寂的,内心风景--祝凤鸣

诗意的,孤寂的,内心风景--祝凤鸣

诗意的,孤寂的,内心风景--祝凤鸣

时间:2011-06-11 15:26:31 来源:

>诗意的,孤寂的,内心风景--祝凤鸣

    最早认识王文刚,是因为采访他的恩师洪凌先生。一开始,王文刚给我的印象是少言寡语,拙于表达,总是沉默。几年来,他的沉默寡言,留给我两次极为深刻的印象。一次是2006年秋天,他新婚之时,面对众多前来恭贺的画界同仁,作为新郎的王文刚致辞,在话筒前,他面带微笑,沉吟良久,说了一句“谢谢”,很长时间的沉默后,又说了一句“谢谢大家”,接着依旧是无声的微笑,整个致辞就此结束。还有一次,当大家围坐餐桌前讨论,最后决定将他养的爱犬——一只名叫“大黑”的藏獒送走时,王文刚面孔严峻,无声地、不息地流下了泪水。
    在我看来,全部生活中的人与事都有其令人惊奇的品质。对于现代人而言,没有什么东西是直截了当的,一切理解起来都很困难——更何况对于心灵,对于像王文刚这样敏感而又富饶的内心。
    沉默,就是对一切的总结,就是封锁内心……虽然泪水偶尔会泄露秘密。所谓言语播种,沉默收获。有时,寂静无声,恰恰体现出身体、意志和精神的内在统一。一个我们熟悉的经验是,在向逝者默祷时,我们的情感会暗中涌动,尽管它很短暂,但迫使人思考活着的意义。人,在静默状态下,更容易触及、超越普通现实,令人沉浸在一种完全不同的现实中,我们会迅速发现沉落在生命深处的自己的存在。
    心怀探究之念,曾经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我与王文刚有过一次长谈。他明确告诉我,多年来,他特别钟情贾珂梅蒂的作品,在情感上与他契合紧密。
    贾珂梅蒂,这个从阿尔卑斯山脉贝盖尔走出来的山里人,一生庄严地颂赞着人的孤寂。他雕塑中火柴杆式的、细如豆芽的人物,象征着被战火烧焦了的人们。法国作家勒内说:“贾珂梅蒂的雕塑一直使我有着和详的感觉,他们躲进了神秘的我所不知的伤残之地,在那里维护并延续着自己的孤独。” 在绘画中,贾珂梅蒂惶恐不安的线条,重重叠叠的笔触,往往使观众萌生一层深深的隔膜——他的空间,是一个并不温暖的、灰色的场所,却最有可能给人休憩。贾克梅蒂的作品色调灰暗,当年曾有人规劝过他用些其它颜色,贾克梅蒂说,灰色不也是一种颜色吗? 
    但是,无论贾珂梅蒂的人物周围有着多么复杂的线条,气息多么沉郁,到最后,他描画的对象却是极少、极单一。在逝世的前一年,贾珂梅蒂终于说:“余生可用来描绘一只椅子脚,就一只椅子脚。”也许的确是这样,用一年的时间来描绘一只椅子脚,足够了。
    对于现代画家来说,画什么,的确不是最重要的。所谓“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无论是画一只椅子脚,或是画一片风景,一件皮衣,乃至一堆沙子,只要能超越肉眼所见,明心见性,有所发现,也就能逐步完成一个画家的重大任务——“把这个世界的辽阔无垠在一两英寸的空间里表现出来”。
    王文刚自1999年以来,用了近10年时间,一直在画瓷罐、酒瓶、茶杯等等。在与瓶瓶罐罐的长久对视后,最终,王文刚内心逼迫出了一种诚实纯净的、幽深苍茫的景象。特别是近几年来《餐桌上的风景》系列,不得不使人心悦诚服——王文刚已俨然是一个深具独特表现力、有话要说、令人兴奋和充满期待的画家。
    纵观王文刚的系列油画,明显给我三个形象,这三个形象偶有交融,但精神上更有递进。那就是:静谧的、忧伤的泉水;迅疾滑行的、漂逝的河流;纵深的、幽暗的、陡然崛起的风暴。
    1999年至2002年,是王文刚的第一个时期,无论是单个的青花瓷器、玻璃杯,还是群体酒瓶,色彩都清丽高雅,气息恬静——作品流溢出一种温暖的、令人感到亲近的真诚。这些画,没有复杂的构图,使观者瞬间安静下来。那些内敛的米白色、粉橘色、灰蓝色、土黄色,柔和而优雅地调和在一起,呈现于一个单纯的背景中,宁静而又安谧。
    我不清楚,这个时期王文刚是否受过乔治·莫兰迪的影响,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他开始有意表达视觉观察到的、纯粹形体的世界——诚如莫兰迪所言:“事实上,形体的世界所唤起的感觉和图像,它与日常生活中所感受的完全不一样,因为那个视觉所及的世界是由形体、颜色、空间和光线所决定的……我相信,没有任何东西比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更抽象,更不真实。”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王文刚与其说是在画瓶子,还不如说在画一些形似瓶子的几何图形,在画一些对位的色彩关系,在画一些静谧的情绪符号。
     2002年至2006年,最鲜明的以2000年所画的《漂》(参加第三届全国油画展)为表记,王文刚的创作发生了突变。早年恬静的泉水变成了一条急速流淌的河流——所有静立的瓶子开始漂流,急匆匆自右往左划过画面,也宛如反方向奔驰的车窗外的风景,闪闪发亮,依稀一片。在宛如餐桌台布的前景中,暗藏着一个池塘或者一段河流,背景里偶尔出现山峦。从前稳定的几何图形趋于抽象,这种不确定性,这种迁流不住的游荡感,使过往的宁静变为一种惶恐不安,亲近感里出现了距离,内倾的感受变成了向外的求索与思考——用眼睛思考问题的方式,使王文刚的创作,暗合了一种“视”与“思”的交融和对话。
    2006年以来,尤其是2007年的两幅作品,王文刚已开始步入一种主客体交融、物我相忘的境界——一个画家真正的独创阶段已悄然来临。
    在这两幅作品中,画面从之前的平面推移,果断地转向纵深方向,边缘线藏匿于背景里,次序感和节奏变化更加自由。王文刚呈现给我们的,完全是一个灰暗的、梦幻般的空间,在这个空间的最远处升腾起风暴,整个画面迷漫着空濛的气象,让观者在视觉和心理中体验到一种混沌的虚无状态。虚无即自由,虚无,同时蕴涵着积极的力量——在那最幽冥的深处,似乎每一粒尘埃都有其自主性……在那里,似乎也夹杂着生灵的迹象,夹杂着我们渴望逃遁、渴望消融其间的对于自由的冲动。
    没有一位艺术家的作品可以被简化成一个孤立的事件,它与艺术家最深沉的情感,以至自成一格的人生状态息息相联。画框宛如一个窗户,画家通过它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而批评家的任务,则是从这个窗户走出去,发掘出更多的情感素材——所谓分析和诠释,就是在这些资料和素材中,给出一个准确的支撑点,以期在精神上把握画家作品和内心存在的微妙平衡。
    1969年,王文刚出生于安徽嘉山县的淮河边,河面在这一带很宽,对岸就是江苏省。河水悄无声息的流向远方,矮山、小树、田野与河水氤氲成一片空濛的景象。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就是在这里度过,也造就了他诗意、哀愁、多思的心境。
    17岁时,王文刚应征入伍,在安徽省军区当兵。开始在合肥西北郊的大蜀山训练,后转至省军区大院,整个军旅生涯都与电影放映相伴。电影组要画宣传画,王文刚萌发了绘画兴趣。从南京学习幻灯片制作之后,他对于美术的爱好日渐浓郁。随后,王文刚在合肥市工人文化宫参加美术培训班,开始基础训练,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画画。夜晚他总是骑车二十多里,从大蜀山到市文化宫——春去秋来,风雨无阻,孤身一人的来来往往中,寄托着一个青年对艺术的所有热望和执着。
    在部队时,王文刚结识好友梅德林,长久的倾心交流,彼此鼓励,对王文刚帮助很大,让他感受到朋友的温情。
    1991年,由好友陆静波介绍,王文刚到中央美院油画系工作室学习,并认识恩师洪凌先生。
    1994年春天,王文刚跟随洪凌先生来到黄山洪凌工作室学画画。他在黄山一呆就是14年。
    1997年,由洪凌引荐,王文刚再次赴中央美院油画系助教研修班学习,至1999年7月毕业。这三年,对于他而言,是一生的重要转折。在研修班里,王文刚画古典肖像,画人体,受到了坚实的写实训练,培育了牢实可靠的造型能力,并且开始渐渐明白油画语言的本质特征。
    三年后,王文刚返回黄山,一边帮助洪凌老师料理工作室,一边在黄山学院任教,一边开始了自己的创作。
 最初,王文刚也偶尔画画风景,随后对青花瓷器发生了兴趣。那种莹润剔透,高雅青亮,让他无比的激动。渐渐地,他的目光拓展开去,开始凝视画室餐桌上的陶罐、酒瓶、玻璃杯甚至实验室里的玻璃器皿。他都感到耐人寻味,韵味无穷。
    从一开始,王文刚就不屑于摹写一个常人眼中的瓶子,他认为这样的摹写不值一提,“只是一个影象的残余物”而已——的确,在今天,我们的视力已经被成千的图像记忆压得有些疲倦了,我们必须懂得应当再次成为世界的学生。
    一个普遍的经验是,当我们长久凝视一个物体,比如一个酒瓶时,我们的视觉会出现神奇的陌生感,酒瓶好像自身会变化一样。“实际上,不是酒瓶在变,而的确是因为‘意识’是一个‘不断流变、不断生成’的过程,所以,我必须费尽心力来刻画这一绵延不断的物象进程。”王文刚这样理解他的工作。
    的确是这样,所谓发现真实,所谓忠实于内在的意识,所谓视觉思维的速度,这往往与一个艺术家的心境和情感状态密切相关——这也是我们理解王文刚创作三个阶段的关键。
    在第一个时期,即“静谧、诗意的泉水”阶段,王文刚作品带给我们的恬静与温暖,反映出画家一种怡然自足的心境。随着岁月流逝,年华暗度,一种不安和紧张感渐渐降临,这既是生命的追逼使然,也因为精神上的焦虑和现实处境的困惑。  王文刚不止一次和我谈过,老师洪凌长久对他的呵护和关爱,以及在他艺术转折时期关键性的鼓励。在创作的第二阶段,即“飘逝的河流”阶段,我们也能够看出,王文刚的一些表达,深受老师影响。但问题的关键性质还不在这里,而在于一个艺术家面对一个强大的“精神父亲”时那种“影响的焦虑”——怎样真正在气韵贯通上向老师学习,又要找到自己的独特风格,成了王文刚艺术创作的重大课题。
    现实生活中,既要忙学院教学,又要协助老师迎来送往,还要为工作室的发展前后奔波,所以,我把王文刚的第二时期那种“漂流瓶景象”,理解为在餐桌上短暂凝神后,又要迅速离开——一种忙忙碌碌的“视觉漂移”的写照。还有,作为一个沉默寡言、敏感多思的艺术家,我想王文刚在日常生活里,肯定有过许多对于孤独和距离的感悟,而这种感悟,又直接影响他的视觉体验——贾珂梅蒂曾经说过: “自从我变得对桌子和椅子之间的距离――有50厘米吧――越发敏感起来,一个房间或任何房间都变得比以前无限增大。某种程度上它变成如同世界一般浩瀚。所以,我只需生活在其中就足够了。” 
    在随后的创作中,倍感欣慰的是,王文刚终于将这种孤独的情感,引入一种瞬息即逝又绵绵不已的幻境之中——静物和风景,餐桌与天空,酒瓶与风暴……的确是这样,在他近期最为成功的作品中,王文刚的玻璃器皿,仿佛雨雪和冰雹,在狂风暴雨中,已披上了太空的尘沙。面对其作品,我们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当代人性普遍的困境,而且是大众社会内个体的人的困境——在广大而复杂的社会,每个人都生存于心理孤寂状态中,王文刚的创作成为最为痛切的、孤绝的隐喻,我们内心往往只能在惊诧中久久为之撼动。是的,也正是这沉谧和灰暗,正是这冷漠与敬畏交织的对于孤度的赞颂,给我们带来慰藉,带来缓缓的灵魂的呵护。
    近几年,王文刚的创作越来越引起美术界的重视,作品多次入选全国性的美展。2007年,由中央电视台主办、中国油画学会等单位协办的“CCTV中国当代油画作品展播”活动,共收到油画作品5496件,只有30件获奖作品,王文刚的作品《餐桌上的风景》荣添其中,喜获殊荣。
    我是如此喜爱王文刚的作品,作为朋友,也特别珍惜与他的友情。王文刚性情纯良,为人忠厚,淡泊简朴中常持悲悯之念。碰巧的是,在我所知晓的关于贾科梅蒂的论述中,我认为约翰·伯格的评介最有见地,这段话,在我看来,也可以适合王文刚——“如果他生在较早的时代,他或许会成为僧侣画家。然而事实上,他却是生在这个难以理解且疏离感普遍流传的时代,他拒绝以一种过去的方式,即以‘宗教’为名来逃避这类的问题。他仍然固执地忠实于他自己的时间,对他来说,他对时间想必犹如对自己的皮囊般熟悉:从初生到现在,在这个皮囊中,他无法不诚实地面对自己,不得不承认在过去以及未来,‘人’都是注定要孑然孤独的。”


 
 
 2008年3月于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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