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振华《感受刘子建》

孙振华《感受刘子建》

孙振华《感受刘子建》

时间:2011-07-22 16:33:19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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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振华

      我和刘子建同一个城市,但从来还没有正经聊过天,那天晚上我们约好认真聊一次,不要装模作样,甚至不必以“艺术”的名义;我们约定,怎么想就怎么说,最好不要让想说的话经过所谓“学术”的过滤,那样就假了。

      聊起来的第一感觉,这个人天生具有可包装性,他具有很强的表达能力,这对于媒体和传播特别有用,这也是一个艺术家在当代条件下必不可少的素质。无论什么问题,刘子建总有一套自圆其说的答案,好像早有准备,正等着你来问;而且,你的问题,他也很明白,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言外之意又是什么;他回答问题总是眉飞色舞,表情生动,没有违反我们事先的约定,也无矫揉造作之感。

      我以为画家有两种,如同表演中的本色演员和性格演员;本色画家比较被动地接受了自己的角色,他们对于绘画从来不问为什么,仿佛是本能驱使,他们的成就主要靠天赋,上天给了多少,他们就成就多少;性格画家则具有较强的适应性,装龙像龙,装虎像虎,他们综合素质较强,在强烈的成就欲望驱使下,他们可以胜任各种角色,希望以任何形式获得成功。刘子建应该属于性格画家,在我所知道的当代画家中,他的口才和笔头功夫是出类拔萃的,我见过他在研讨会上雄辩滔滔,也见过他撰写的《李世南的水墨世界》、艺术评论以及谈自己创作的文章,还见过他愤世嫉俗地痛陈时弊;刘子建的这些素质,决定了他理所当然地应该有所成就,不折腾一点名堂,对不起自己。我觉得,他本可以选择其它的艺术方式,有些方式对他可能更为合适,他甚至可以以写作为生。但刘子建认定,水墨是他的宿命,对此,我不以为然。水墨并不是他的宿命,刘子建有天分,但不一定只有水墨才能表现他的天分。

      刘子建的宿命是他性格的宿命,是性格决定了他自觉扮演老愚公的角色,挖山不止,跟水墨没完。刘子建出生在沙市,荆楚一带的水土,好像特别能养这种人,沙市人管这种脾气叫“犟”,凡事认真,爱认死理。刘子建一方面有这股“犟”劲,另一方面从小又体弱多病,家庭出身也不好,从童年开始就自然学会了要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这些矛盾的因素形成了他性格中的敏感、坚韧,以及在合理方式前提下的坚定和执著。

      在中国二十世纪的一段特殊的年代里,那些所谓“家庭成分不好”的后代,普遍具有成就意识和自我拯救意识,这是很自然的选择,既然不能在社会上理直气壮、叱咤风云,那么就退回到个体,培养自己的才能,丰富自己的内心,他们通常以文学艺术、手工技巧方面的本事让同辈人刮目相看。我们小的时候,这些有本事的人被称为“有才”。因为父亲的遗传,刘子建从小就有画画的才能,这在当时对于博得老师的喜欢,同学的尊敬是非常重要的,这大概也是一个孱弱、敏感、胆怯、害羞的少年能够得到重视和承认的唯一方式了。可以想象,在长江之滨的沙市,在某个普通的小巷子里,来自左邻右舍和父母同事的鼓励和夸奖,对于一个正在埋头学画的少年意味着什么。

      尽管性格的形成期在一个不正常的年代度过,刘子建的心理却是健康的,这与他的家教有关。他的心性在小的时候,得到了必要的约束,养成了一些做人做事的良好规矩,例如尊重师长等等,艺术家的放荡不羁的毛病在他的身上见不到影子。小的时候,有一次他和一个小伙伴拣到了钱,买东西吃了,这在当时家人看来,无异于闯下了大祸,家人那种严重的态度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在日常生活中循规蹈矩,基本上是个好孩子的刘子建(这在那个时候很少见),偏偏在内心里又奔涌着渴望的激情和追求光荣的冲动,这样,最合法的方式是通过艺术将他在现实中所感到的缺憾、以及他内心的创造的欲望和成就欲望得以实现,以获得自我的提升。刘子建讲,其实,他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胆怯和不善言辞的,只是到后来在绘画方面日渐有了一些名气以后,才变得侃侃而谈了,这似乎印证了,是绘画使他战胜了自卑,并给了他信心。刘子建是否一定要选择水墨呢?据他说,他热衷水墨,是楚文化的影响,楚国漆棺上那些飞动的云纹,曾经深深地打动过他。有学者曾经把楚艺术的美学特征归结为“庄楚浪漫主义”,我想,那些东西应当是符合刘子建的性情的。

      刘子建考上湖北美院国画专业,毕业后留校任教,看起来是顺利的,但正是这个时候,他遇到了问题,或者说,是他所从事的水墨艺术遇到了问题。这个问题是,如果沿袭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并不能顺利地保证他一直走进荣誉的殿堂。这个时候正值中国美术界八五运动的时期,国画界风起云涌。在这个当口,作为教师的刘子建面临着选择,是恪守传统笔墨规范,成为学院的传统水墨画家?还是另辟蹊径?这时刘子建的心情应该是复杂的。我个人感觉刘子建并不是一个天生具有反传统倾向的人,相反,他应该是一个对文化传统怀有敬意的人,尽管,做一个叛逆者,在当时是一种风头正劲的事情,可同时他也需要安全感,传统和学院恐怕更能给他这种安全感。可是,传统和学院的那种笔墨中心主义的傲慢和偏见伤害了他的自尊。刘子建讲了一件这样的事情,当他向一位过去熟悉的浙江美院国画系的老师提出想去学习时,得到的回答是:笔墨功夫不到,字也不好,争取一个进修生的资格可能都困难。这对走出了沙市,在武汉站住了脚跟,渴望在更广阔的艺术舞台上实现自己的刘子建是一个极大的刺激。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传统的笔墨中心主义是如何画地为牢,逐渐失去它们的阵地的。

      刘子建经过认真掂量,开始重新考虑中国水墨的格局并确定自己的位置。他不想成为没有传统的无源之水,然而,与学院派的笔墨中心主义者们拼笔墨,显然不占优势,况且这条路子固步自封,日渐没落;正在他需要立身之本,需要在传统中发现根据和寻找精神支撑的时候,李世南出现了。通过和李世南亦师亦友的交往,刘子建感觉柳暗花明。李世南才华横溢,具有一个真正艺术家的丰富内心,同时他也是学院偏见的受害者。通过李世南的帮助,刘子建终于为大块面,大泼墨,云龙飞舞、水气淋漓的抽象水墨画法梳理了一条历史演化线索,这是从南宋梁楷一路下来的中国画大泼墨的传统,在二十世纪,则有石鲁率先挑起的“野、怪、乱、黑”的大旗的中国画的革新,而李世南正好是石鲁的学生。

      李世南对刘子建最大的影响是把他从学院情结中解放出来,消解了笔墨中心主义,(这不排除李世南本人具有出色的笔墨功夫),李世南在思想上,方法上给了刘子建以支持。刘子建一旦领悟,好比思想插上了翅膀。

      接下来是一个蜕变和等待的时期,这个时期刘子建是困难的,他的抽象画面的水墨创作是不可能得到传统派的承认的;在前卫圈里,他们以为抽象的水墨不过是西方抽象绘画的中国版,这种画法在西方已经早就过时了;再何况,一批画抽象水墨的艺术家从传统的营垒里出走,必须在画面上有所创造才能立足,否则,大同小异,混迹其中,会失去自己。

      创新谈何容易!经过几年痛苦的摸索,1994年左右,刘子建的那批硬边、拼贴的新作终于让人耳目一新,加上他和其它一些同道共同努力,出画册、做展览,被他们冠名为实验水墨艺术开始成就了一番气象。在这个过程中刘子建应该是重要的推动者。这个时候刘子建的作品和想法的确也比较系统和成熟了。他的这批硬边、拼贴,并带有符号化特征的作品,使他在实验水墨圈里独树一帜。

      刘子建是实验水墨的一个重要的实践者,同时也是一个重要阐释者,他通过自己的作品为实验水墨找到了很多的说法,在这个过程中,刘子建的写作才能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对此,我有所保留的是,刘子建富于煽动性的文章和言辞似乎有一种过度阐释的倾向。实验水墨有没有精神性?当然有,如果通过文字语言的描绘将它们提升到表现宇宙万象,天地玄黄,天人合一,哲思妙想的高度,我就觉得阐释得过度了。在刘子建的阐释活动中,我注意到他是一个特别在意自己的人,我估计他常常沉浸在关于自己的想象里,花了大量的时间来琢磨自己的行为,为自己每做的一件事情寻找理由,尽管他在内心里不乏犹疑、彷徨,甚至也会出现虚无的念头,但这些不过是他性格丰富性的补充,更多的时候,他是积极主动、大胆进取的。我和刘子建同年,也是同乡,也许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实验水墨的大腕,但在我的眼里,宁愿把他看作是一个沙市人,一个倔强、较真的沙市人,我理解他所做的一切在他性格逻辑中的合理性。

      性格就是命运,水墨艺术对刘子建个人而言,最大的意义是在这个过程中,充分展示了他的性格,在无休止的水墨战场上,刘子建常常是在跟自己作斗争,自己跟自己较劲,跟自己肉搏。如他自己所说,他对于水墨创作甚至有某种自虐的成分:就跟你耗上了,哪怕牺牲,哪怕一无所获,也无怨无悔,做到极端,就是死也死在这里了!这是一种西西弗斯式的精神, 也是我们这个时代在个人生存方式上的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老实说,关于实验水墨的文化的、学术的意义还要静观将来的发展,但我更欣赏实验水墨的积极倡导者刘子建的精神。在个人生存本体论的意义上,我对刘子建的艺术方式和人生方式保持着深深的敬意。如果要描述我对刘子建和他的工作的总的感受,那就是:一个水墨战士,在没有敌人的战场上,一次次义无反顾地投入战斗,然后是等待。

      (本文原载《21世纪中国现代水墨艺术家刘子建》湖北美术出版社,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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