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春华
看子建的画,往往有顿悟禅的智慧和灵气。古人最为讲究的,莫过灵气与慧根了,其次才是形而下的笔墨的标准和实践。
但是,形下之器的笔墨被弄来弄去,日见窘态,越发支离破碎、面目日非了。究其原因在于:自我遮蔽之中的不断缠绕,结果真是春蚕吐丝,丝尽虫僵了。而敏锐者惊呼危险来临,然而多数迷误者不仅未作反省,反而描责惊呼的多余和无知。纠缠在形器的迷误里不能自知不能自拔,还以为大道在把握之中,更谈不上从形下之器转换为形上之思的问题。
而论画者动辄“六法”如何如何,或者“意境”“形神”如何如何,看来迷误太深,恐怕拯救都不太可能了。
即使那些敏锐者清醒之后,发现茫然无所依靠,迷茫一阵之后,又乖乖返身而回了。
子建的工作恰恰完成了敏锐者想做却又不知该怎么做的工作。然而有慧眼者却凤毛麟角,,不知对子建的画该作何评价与处理。可见足以言道者,寥若晨星,只留下荒漠与悲苦给子建去继续品尝。看来老子说得极是,“智慧出有大伪”,古人的智慧启迪的不是吏为深刻的智慧,而是种种拙劣的机巧。
其实说来中国画的迷误似也筒单,然而人这种怪物往往不会迷失在最复杂之处,而往往是在其最简单处。那就是:笔墨与水墨不分。或者说看不出二者之间的不同价值与发展方向。以笔为主以墨为辅的笔墨思想笼罩了画坛。这一自古以来的诫律使得思想僵化。结果有目共睹,不必多说。
有慧眼者的高明之处在,提前发展未来成为主流的但眼下却没有地位的因素,并且加以扶植与开拓,以领风气之先。但是高明者的确少见,往往为时趣所限。
之所以惊呼出危险来,因为中国画的语言与灵魂早就魂不附体了。但是且知者甚少。这一发展过程是可悲的:从挥写灵性到手工作坊式的操作生产。为其悲哀者只有悲哀自已的悲哀。
即使新文人画,如果借尸还魂的话,也是不确切的,因为连还魂都是不可能的了,还还什么魂呢?即使贾又福等人的尝试,只是在传统程式上作些西画式的幻想,虽然被颂扬和被尊重,但是只是在原来的迷惑上又添了迷惑,以此救治之方,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传统格局不变,只是作些花饰和点缀,只得让后辈来批评与谈笑了。固然西药可以疗治筋骨,然而灵魂之伤却不可救治。疗治灵魂之伤的,只有从自已的传统中去寻觅。
子建所作的艰苦奋争,似可安慰后辈了。但是他却难以得到安慰。这种行于荒漠的寂言,谁又明白?
自以王洽的泼墨以来,代代辈辈,敢于承之者,屈指可数,张僧繇虽然想法相同,却又不得投机到时趣之中。只有米氏父了傲岸不羁,敢说不足以人言道,些而二子一过,点有留下苍烟落照,徒增悲凉。但是赵无极慧眼独具,继承之又发展之,把这一线路联接起来。
子建循此寂寞的迷踪,继续行进于孤寂与悲言的朝圣之途,不向时趣投机。
子建明白:不破必然不立。不破红尘迷误,必然不立清凉世界。
所以子建把水墨基本元素作了分解,分解为具有音乐感的小单元,然后按旋律重新组合。结果天然真趣,盎然于画幅,似有老庄所言的“道”的境界和情味。
这与那些点缀与花饰的小杂技的花边艺术不可同日而语。这与墨守陈规者更是不可能一起评说了。
对传统的最真诚勇敢的继承,就是创造传统中所没有的。如果不能这样或不愿意这样或不敢这样,同样是对传统的不孝。如果墨守陈规,按宋元作品标准来看,八大山人和齐白石不正是离经叛道,应该罚以地狱之苦?然而时下尊重传统者,讽剌性地又奉八大山人和齐白石为正宗传统。这样现象,只有说:不足以与人言道。然而又无限悲哀。
古人讲一日三省,是时候了,作些反省功夫,或许希望会降临,拯救将成为可能。
子建先走了一步,虽然前途茫茫,旷野之风虽然粗暴,然而却是清新的。
1989年1月1日
于湖北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