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空间里的时间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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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空间里的时间碎片

时间:2011-07-26 14:14:36 来源:

>黑色空间里的时间碎片

 刘子建

      歌德在自传中说:“一个人不论把注意力转向哪个方面,也不论他从事什么,都常常会回到他天性预先指定给他的路上去。”天性是人无法改变的生命密码,是生命向力的动因,天性决定不同的人只可能对某些东西特别的关注或敏感。事实上,这正是人类精神世界何以能构成缤纷灿烂的景观,以及在呈现这些思想时能具有同样缤纷灿烂的形式的缘故。这仿佛是在说,对于一种新思想的表达而言,是不存在任何能直接借用的形式,因为既成的形式有它自已的意义。思想的成就和技术的成就所构筑的迷宫越来越庞大,在迷宫中即便走得飞快,你依然是走在别人的巷道里,只有腾空飞起超然其上,你才能径直走你自己的路。

      生命从诞生伊始便开始流逝的过程,生命的积累其实是一摞摞的记忆。有一天,人一松手,所有的记忆像碎片一样散落在茫茫宇宙间时,生命的一个轮回也就告结束。人的来和人的去,同这令人惊恐的宇宙一样,永远是一个谜。我的艺术是从这里获取动力的,当我想表达这种经验时,我的灵魂总是在水墨的流动与黑色的缄默里得到某种启悟。结果证明了,我天性中隐秘的层面是经由水墨而渐渐剥离出来并愈见分明的。

      一

      东方人看见了水流动的时间性与水墨思维时的抽象化维度,他就体会到了犹如是站在广大无边的空间中,被一个不出声的宇宙所包围,这是一种境界,一种思想。就这样,水墨画肇始之时即以宇宙论为其哲学基础,以一种笃信的精神性原则偏离了感官世界“五色”表象,独执黑色,以超感觉的方式深潜于事物内部,欲求破译种种秘密,水墨在自我的确定中使人的精神得到了升华。

     “黑”又被称为“玄”,玄黑相异于五彩所具有的哲学底蕴,在先秦哲学中已被解释得十分透彻。老子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抱朴子云:“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昧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玄胞胎一,范铸两仪,吐纳大始,鼓冶亿类”,且“增之不溢,挹之不匮”,“可与之永”。显然,这里描述的是一个里色的、无始无终的幽遂深远的空间,孕生与大化之运机在其中腾腾不息。在黑色的空间里,时间只能是飘浮的碎片,无法从中穿透。如果说混沌孕生的能量是无穷的,那生化之物的生命则是有限的,时间只是一种界线。

      文字在对时空的玄思与联想上,总是比绘画更接近宇宙之道。杨雄《太玄》说:“玄者幽擒万类,而不见其形者也。”“知阴知阳、知晦知明者,其惟玄乎。”沈一惯说:“大道之妙,非意象形称之可指,深矣、这矣、不可极矣,故名之曰玄。”然而我们在古典的水墨画上所看见的是黑色被用来画具体的物质,至于空间却往往是无染的空白,在这里作为永恒之道的“无”被抽去了“实”与“有”的内容,玄黑幽深及充斥着动感的物混成时的原初状态,即混沌时空被改换为洁净且清寂。水墨在描绘那些物象形质时,虽因“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却也只是“意在五色,则扬象乖矣”,水墨言道的根本精神便在时空的理解和实际的应用上大大打了折扣。如此一来,水墨作为表现媒介因囿于线性语言的规定限制,其特性和能指范围均未能完全展开。我们必须认识到,在这个被规则限定的水墨系统中,空间的意味是不能改变的,任何改变的企图都只能破坏它的完美,而结果不伦不类。

      二

      事实上我们根本用不着去讨论历史,就历史本身而言,并不能成为判断现实合法与否的依据,它不是真理,同样也只是些时间的断片。历史的真实和真实的意义是在彼时而非此时,时间流逝了就根本听不到它真切的声音。人不断面临新的问题,艺术也就有了新的内容,判断新艺术必须用新的判断方法和判断标准。挪用过去语言模式、经验或套用过去判断的标谁,那只不过是有人相信存在什年“通用的文化准则”,而事实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就水墨的现代语言而言,感觉是第一重要的,是感觉导致了对媒介的直接选择,并使之在对内心世界作直接表达时,成为其它艺术语言不可替待的方式。实验水墨就是这样一种艺术:它以直觉把握的方式,直接将水墨画当作经验的对象,使水墨的物牲特征先前未被认识到的一些重要方面得到敞开与认可,当水墨的性象被看成是构成形式语言的重要元素时,语言具备了直觉的持征并能够准确地把某种观念传达出来。水墨画传统进程在这里出现了突发性的断裂,完全是因为画面的空间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空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深莫测的黑色堵满了画面。只有在这新的空间中,我们才从物体上看出了阴阳交割和相互浸融或相互剥离的种种意象,看出由隐入和浮显暗示的不同空间位置及时间流逝的方式和速度。

      三

      画面出现的基本符号,不外乎是球体和它的碎片及十字,在黑色的背景下确实产生出旋转与飘逝、阴吞与浮显的宇宙景观。球体同生命之初的现象有关,小至细胞大至天体。碎片是它的另一种存在形式,完结或是开始。十字在躁动和流变中努力保持稳定,但给人的却是恐惧与不安,仿佛是些不详的征兆。轻薄与脆弱,碎裂与残缺,画面给人的是一种撞击下分崩离折的感受。在碎片飘过时,白光从物体边缘上滑过,使它看起来犹如刀片般的锋利,这是令人心悸的——带着疾速且轻脆的呼啸,从充斥着物体的空间划过,带出阵阵痛感。正如哥德所言:基于现实,即终极现实的确是可以用“生命”一词表示的:我们只能凭借反光,凭借实例,凭借符号,凭借一些单个而又相互联系的现象才能看到它。

     “是的,这些碎片在迅捷地飘过去,像是些灵魂,带着种种痕迹,有如我心灵的乐章,震响着世界万物的回响,它无处可觅,只存在世界给予我的每一个感觉之中。”只要时代有相似的地方,人就会有相似的感觉,当我从随手拿起的一本书上看见了一位19世纪末艺术家的一段笔记后,更加相信是这样的。我把那段话作了些修改,为的是让它更贴近我的感觉和思想。

      四

      我的艺术成为我生命节节展开的形式,《垂丽之天象》于我便是做了一段长长的白日梦,它要表现的不再是工业或生活的垃圾,不再以球体隐喻生命的诞生与毁灭,这些图像和飞扬流变的符形,从历史的黒暗中浮显出来,带着神秘与旑旎的残像,含混着复杂的合声,在深邃、幽昧的空间里、在我记忆的深处闪耀,令人心襟摇荡。我认为这里面就有令人惊异的地方,难道它们早就在我记忆里了?它们如何就成了我的记忆?它们来自何方?该由我来记忆?我最近想得最多的是,生时死里的梦是一样的吗?如果是,在我死后漫长的梦里,就还会看见作品里的景像,那么,能贯穿这个生死过程的能量的什么?我想,便只有“灵”。

      我们靠“灵”活着。我虽无法解答“灵”是如何进入我生命的,但我知道,“灵”的在场使我的行为成其为艺术。这种认识对我尤其重要,它决定了《垂丽之天象》必然是这个样子。《垂丽之天象》成了我2007年艺术转变的标志,它们已从以往作品的纷崩离析的撞击中安静下来,凝动在瞬间的稍无声息里,像睡着了一样。

      睡与死很相似,可称之为小睡与大睡,小死与大死,只不过睡会从梦中醒来,而死是漫无边际的睡,陷落梦里再不能从梦里出来。这便的它们唯一的也是根本的区别。“梦”之于“生”不过是“死”的预演,等待着它最后也的最隆重的一回。我的艺术回到了生命的原点,站在锋利的刀刃上,一边是生一边是死。

      五

      怀着亘古的东方思维展开的现实体验,注定是新鲜的也是痛苦的,这时没有旧规范的经验可供依傍,被悬浮的感觉会带给人惶恐与紧张。然而,一旦精神的维度已朝向了那神秘之境,我就做好了投身其间并被它融化的准备。现实的网把人紧紧地扣在地上,诱引人去匍匐着辨识无数偶然的屑小,而只有在那幽冥莫测的时空里,我才感受到了它缄默不语的深沉与宗教般的情感。我站在我的位置上,面对这无边无际的茫茫宇宙,静静地聆听,我的思想仿佛就展开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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