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愿而行 契约于天地山水之间——茶嘴契约题材画里的禅意与境界

陈尚年

        信者，信己信他信因信果信事信理也；愿者，深信发愿也；此乃契约之根基。行乃万法之究竟；唯有行，方可体现契约之精神境界。契是形式，是载体，如画之构图；约是内容与情感，似画家的笔墨语言。其实形式与笔墨语言一样，越繁杂越多余；最想表达的意思，往往留在空白处。

        年少时的契约在乎形，喜于绝顶、天涯处对月高歌，把酒临风，山盟海誓；中年时讲究意，于默契间随时、随处、随机、随缘；年老时形意物我皆相忘，在于无。 因为“天下万物皆生于有，而有生于无（老子语）”。无不是没有，而是另外一个层面的非物质。最好的契约，是没有契约。
        为画、为书、为文、为诗、为歌、乃至为契约者，都是一个心相也。一份份契约，就是一个个心相。而心与相都成过去，存在于字里行间。茶嘴力图用中国画的笔墨语言，于章法、线条、构图、墨色、留白处，再现往日契约里的心与相。
        相由心生。心能生相。或者说，相即是心，心即是相。彰显的是一种境界。
        缘起。由信而愿，而行。信愿行者，可得一方净土。
        皖南春色。小桥流水人家。婉约，空灵，烟雨蒙蒙。那山，那水，那村，那条河流。琴声悠远，拨动远古的苍茫。驿站。村寨。古渡口。流水无弦。声声慢。一抹翠色。无边无际的覆盖。白墙，黑瓦。草色青青的向往。鸟飞往高处。天空无云。桃花点点醉。闲庭信步。怀抱二月与春天。桃李杏，松竹梅。一壶酒。独坐到天明。割与舍。契不是约，约也不是契。君子之交淡如水。
        天地山水之间，契约无处不在。或有形，或无形；或有相，或无相；或有色，或无色；或有想，或无想；或有意，或无意；或实，或虚；或繁，或简；或浓，或淡；或明，或暗；都乃真实不虚。生与死；黑与白；阴与阳；起点与终点；都是对称的契约关系。“庄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乃情感之契约。天人合一。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乃人与天地之契约。古今中外，所有的祭祀、宗教、礼仪、民俗、文化与艺术等等，都是约定俗成的契约关系。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契约的世界。没有冥冥之中的契约，人就没有敬畏、也没有信仰。契约使人变得文明和高贵。
        契约只是一种方式。茶嘴借助契约说契约，但其实说的不是契约。所谓契约，即非契约，是名契约也。契约题材画，说的是禅，说的是道，说的是法，说的是机缘，说的是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任何艺术，说出便是破坏。其玄妙之处，在于说与不说之间。说即不说，不说即说。其义、理、趣，通过中国画的笔墨语言，达到了近乎完美的构成。
        中国画艺术的核心是境界，而非技法；境界可体现一个人的学养，技法则如过河的工具。纯净。低矮的茅屋。篱笆墙的影子。丰收；喜悦。半山半水半秋色。起笔与收笔。墨分五色。阴阳割昏晓。茶嘴把所有的技法融入到禅意里。此处需要的是人间真性情，笔墨随着心走，一切随心随意。蓝色向往。守在黑夜的尽头。大象无形。光与影的效果，剪纸的造型，油画的色彩与透视，中国画的笔墨。他把一切技法都打破了，却又有机的统一了起来。打破的目的，是为了再创造。无为，无所不为。恬淡闲适何须归？坐在山坡上看远处。一切都是画，一切都是诗，一切都是契与约，一切都是线条、构图、色彩、点线面、光与影、明与暗、黑与白、虚与实、繁与简、有与无、浓与淡。罗丹说：“美处处都有。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看画面里的契约，应该用写意的角度；看契约里的画面，应该用写实的眼光。契约是心，画面是相；或者说，画面是心，契约是相；也或者说，读者是心，契约与画面是相；再或者说，契约与画面是心，读者是相。所有的心、所有的相都没有了，便进入了禅。
        向上的路与向下的路是一样的。老井，空房子。斑驳的美丽沧桑。远处的人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年岁岁的守望，时光如窗外的小鸟飞过，也象是划过水面的波纹。哪里来，哪里去。或者无所谓来，也无所谓去。因为本来就在那里。果与因，因与果。江山如此多娇。月色。契约如莲花，绽放着七彩的光。它们把一切都收割了。尘封的历史，发黄的记忆。沧桑，厚重，承载。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寻寻觅觅。执着，迷失，放下。烦恼即菩提。心外无一物。茶嘴与他的笔墨一起，穿越在时空里。画面处理突出老与旧：老色调、老房子、老树、老井、老牛、老人、老砖、老瓦、老墙、老寨、老船、老渡口；所有的旧，隐藏在老的背后，你一转身，都变成旧的了。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或者说，山不是那个山，水不是那个水。念想。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契约亦如是。不住于心，不住于相，不住于具象的形式。具象与形式消失了，一诺千金已经定格在过去心里。契约里都是故事。茶嘴借助故事说故事，或者跳出故事说故事。说来说去，茶嘴也在故事里，你我他也在故事里。
        心无挂碍。远离颠倒梦想。得大自在。通感。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空门里没有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契约里没有契约。契即是约，约即是契。因为有空，是为容，方能储存万有。放下契约，处处都是契约。千江有水千江月。善护念，集天地精华之大成。一颗本我的心，如如不动。契是此岸，约是彼岸。

　　　
　　　　　　　　　　　　　　　　　　　　2012年7月14日写于北京中国美术院　　　
　　　　　　　　　　　　　　　　　　　　（作者为文化部中国美术院院长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