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皮,总让我又惊又喜。惊的是蒲松龄的鬼话,说什么厉鬼能《画皮》扮成美女去泡仔。虽然很小的时候就被吓唬过,而今想想却佩服厉鬼的高超画技。另一则传说,我喜欢,是一千多年前的事。那时有个宫女将梧桐叶剪****形,借助入窗的阳光投影在牆壁上,然後边摆弄边哼曲子,使汉文帝刘恒的幼儿止哭而笑了。这个哄幼儿的把戏后来发展成一门独特的民间工艺——皮影雕刻,也叫皮雕。 鬼画皮与人雕皮,竟然是同一個目——做給人看。時髦一點說,也是算“視覺藝術”。
倍加矚目的寿山石也有“雕皮”的艺术,在石頭的表皮上做文章。也要經過“畫皮”與“雕皮”的過程。想把壽山石的“表皮”作出“深刻文章”,寿山石雕的先辈們早就亮出两招:一是浮雕,二是薄意,無非是把壽山石的表層刻成貌似中國畫的樣子,浮雕比薄意厚一些。有些壽山石獨立成塊的叫“獨石”,表面不平整,石皮厚薄不一,於是浮雕與薄意一起用起來,叫薄意高浮雕。相傳,清朝初年,刻印紐名家周尚均“在印台四周刻浅浮雕锦褥纹和环边不断纹或其他图案,开创薄意艺术的先河。以后有潘玉茂继承其遗法。直到清朝末年,西门林清卿专攻薄意艺术。”有人給出的定義是:“薄意是比浅浮雕更浅的一种寿山石雕法,因雕刻层薄,而且富有画意,所以称薄意”。 业内也称“雕画”。或許中國人用毛筆的歷史久遠,難免有書畫情節。時常還用墨把石頭上的薄意拓在纸片上即拓片,又是一番欣賞(圖一)。
人類有“自以為是”或“自以為非”的積習,素來只認定自己的眼力,符合自己的為好,不符合自己的為不好。所以把古老的書畫審美放在壽山石雕刻里,也只好理解為情理之中了。
自從西方的美術教育被引進中國后,國畫式的浮雕有所改變。有些人在壽山石的表面层进行凹凸雕刻,来表现被压缩后的物象的一种表现技法。“往往借助**、明暗等造型手段,在平面上造成纵深的感觉和物象的立体效果,即以二度空间造成自然对象那种三度空间的幻觉。”結合石材分明的色层,利用外层石色雕刻景物,以里层石色作为衬底,形成强烈的色调对比。雖然現在的雕刻人員多數沒有拿毛筆的習慣,一種既不像國畫式,也不像西方的浮雕卻刻了出來,這算是新式的浮雕。從此薄意與浮雕就不是一個概念了。
爲什麽要把五彩繽紛的壽山石弄成畫的樣子呢?這是我N年前的疑惑。當時無人解惑,手頭的雕刻卻不能停下。
寿山石的皮多样多彩,有厚的、薄的、多层的、单层的;有松的,有绵的,有脆的,有透明的、半透的及不透,有黄、白、黑、灰、花等。皮白心黄的称银包金,反之为金包银,黑的称乌鸦皮,灰的称棺材灰,硬一些的叫鐵銹皮等。经验告诉我们带皮的寿山石多是珍贵的,人們賣弄價逾黃金的田黄石, 竟是刮刮石皮,動動嘴皮。我在雕刻過程中發現,壽山石的石皮不僅僅在表面,有的深藏不漏,如圖二图二, 原石的一側看到的是業內很不喜歡的色格。色格一側的石頭刮去后,呈現出的另一面是一層的色層,此時看起來卻成了石皮。
所示的就是用“改造”出來的石皮刻成葉子。圖四所示的汶洋石章的石皮,在多次雕刻修改過程中竟“層”出不窮,漸入佳境。
中國人似乎有立體感覺,平面視覺。修心養身,博古通今,天人合一;圖畫書法,上下左右,散點透視,“三遠”平鋪。“薄意富有畫意”?但我無論如何都要這麼認定一下。傳承传统的国画意味,轉化筆墨形態,以刀觸作筆觸,凸顯刀痕個性,浮現石性質感,也是美事一樁。我似乎也有書畫情節。“畫皮”、“雕皮”之類的事也幹過。老實點說我面對壽山石石皮的那一刻,根本沒想過什麽“浮雕”,什麽“薄意”。我也免不了“自以為是”或“自以為非”, 甚至有“該刻什麽就刻什麽”的固執。壽山石及其石皮只是我的精神載體,同時我也成了壽山石的傳播工具。
“搞皮的藝術”古来有之,陰陽通用,看來我是“人鬼情未了”。
——摘自《当代印象》2012.05
圖一仿畫意的薄意 及拓片
圖二, 原石的一側看到的是業內很不喜歡的色格。色格一側的石頭刮去后,呈現出的另一面是一層的色層,此時看起來卻成了石皮。
圖三,用“改造”出來的石皮刻成葉子。
圖四所示的汶洋石章的石皮,在多次雕刻修改過程中竟“層”出不窮,漸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