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通成年人

        孔巍蒙的朋友们一致认为孔巍蒙永远长不大，宋永红说的最有意思：“卡通成年人”，这是理解孔巍蒙作品及其现象的一把钥匙，所以我用它来做题目。
         卡通成年人有更深的含义，在于我们可以通过孔巍蒙的作品，去理解现代人的虚拟暴 力。如孔巍蒙说：“关于暴 力我设定为男性生命力的一部份来考虑。”他回忆凝固在自己儿时（70年代）的记忆：“我在马路上翻筋斗，高音喇叭放着长篇联播……这个时刻，时间化为画面凝固在记忆里，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很甜蜜。”他没有说高音喇叭里放的是什么长篇联播，我也没有核对他听的是不是当时大街小巷都在收听的“岳家军”，我的意思是说，孔巍蒙翻筋斗的记忆，所以永远凝固在自己的内心，也许是他翻筋斗的那一刻，在岳家军广播的声音背景里，甜蜜地想象着自己变成了孙悟空或者岳雷什么的。我以为，在男人的童年里，几乎都有一个成为“武功盖世英雄”的梦想，这种梦想几乎一生都深藏在男人的内心，而且会时时地冒出来一星半点。我想武侠小说和影视的经久不衰，就是“武侠”有成年人尤其成年男人一生的梦在里面。更学术的说法，孔巍蒙当然看到，也说：“暴 力正以消费品的姿态充斥着各种媒体。影视、报刊、网络，它以原始的方式，刺激着工业高速运转的生活方式所带来的麻木和焦灼。电玩游戏是一种角色扮演，可以在其中不断的变换角色，并发泄郁闷，不断重复。这是电子游戏式的情感释放。”世界永远是不公平的，不公平对于绝大多数渺小的个人，他们心中永远不会放弃暴 力和武功盖世的梦――借助虚拟的暴 力战胜强权和对手。不管是《七侠五义》，还是《笑傲江湖》，或者《侠盗鲁宾逊》，亦或今天流行的电子暴 力游戏，它永远是情感的寄托和发泄，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我们的心中也许永远需要像阿Q那样：锵锵锵，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与武侠小说、影视中渲染暴 力的真实性相比，孔巍蒙作品中的暴 力更卡通化，也就更真实，这里真实的意思，就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或者对于一个艺术家，你不可能真的武功盖世，也不能真的去实施暴 力，更不能去发动一场战争，暴 力只能是一种内心感觉，以及对于这种感觉的宣泄、化解和升华，所以，不渲染暴 力的真实性，有意强调暴 力的虚拟性，才是最真实的感觉。 
         孔巍蒙作品的卡通化，首先在人物的造型上，强调武士或者将军造型的好玩和可爱，个个都是玩具一样的大头小身子，胖胖的，笨笨的。这可以看到中国戏曲、中国民间玩具、中国绘画如陈老莲人物线描等传统造型对孔巍蒙的影响，中国这些传统在处理诸如打仗等场面上，也是画得非常好看和好玩。中国戏曲的武打就是虚拟的，强调动作的好看，从来不强调暴 力的真实感觉，而强调艺术就是虚拟――表演。
　　当然，人有喜欢看真的血腥的一面，诸如围观杀人的场面，围观车祸和暴 力的场面。许多人类学家研究认为，暴 力是人的本性。只是人类的进化，需要不断地限制和化解人性中的暴 力倾向，我想，对于围观血腥场面的观众，是文明压抑了的人类暴 力本性，在强烈的感官刺激中，满足了一种“暴 力的虚拟”――类似艺术的那种情感宣泄。而且，这种内心的暴 力宣泄，由于文化和个性的不同，每个民族和个人的表达中也是不同的。西方强调艺术是对现实的模仿，突出和夸大的是现实本身的刺激力度，西方的电影《拯救大兵瑞恩》，表现的就是人的血腥的现实；而中国强调艺术只是现实的虚拟，突出和夸大的必然是虚拟――表演和表达本身。在中西传统开放和互溶的今天，艺术家本人的个性和喜爱更起重要作用，孔巍蒙既然有卡通成年人的个性，选择虚拟、童话般的卡通化是自然的，渲染血腥是不合情理的。
 孔巍蒙的武打场面，画得最出彩的是兵器和武功，诸如“六棱镔铁挂钩锤”“带把六棱齐眉锤”“人面兽铜锤”等等，这已在他的画中详尽表现，他在自述中称其为“精巧优良的冷兵器”，这些冷兵器，确很冷门，画得不象杀人的武器，倒象精良的工艺品，这本身就是一种童心。武功如回马飞镖，拖刀计，尤其是喷水，喷火，简直就是引人入胜的魔术表演，乃至武士被砍掉头颅的场面，画得都非常的好玩有趣。画中还有很多有趣的细节、场景可看，都像打斗的戏曲或者魔术表演，甚至让我想起了我儿时看到的拉洋片中的场景。关于兵器、武功、细节，孔巍蒙在他的自述中还作了详尽的介绍，可以对照来看。
 孔巍蒙的武士穿的盔甲，还力图时装化，而且在色彩上使用了国际流行色，如果真的按照孔巍蒙的人物制作一套电子打斗游戏，我想肯定和强调血腥的西方电子游戏有不同消费群。
         卡通成年人，就是成年人保留童年的梦想。成年人也意味着人类的成年，在人类成年的今天，他的卡通理想之一的内心暴 力是怎么表现的呢？我首先想到的是电子暴 力游戏这种消费文化及其社会心理。孔巍蒙的这套画与当代人的生存联系，我以为也主要基于这样的社会心理，人类的成年人――现代人的内心暴 力的释放，现代人的“盖世武功”和“男人生命力”的童年梦想，最快捷和最普及的实现方式，莫过于电子游戏中的虚拟暴 力了，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叫平常人过了“杀人的瘾”。
　　　　　　　　　　　　　　　　　　　　　　　　　　　　（2002，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