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牛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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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牛三论

时间:2012-12-25 09:25:37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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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胜水

        在五千年的中国绘画史上,兼画牛的画家不乏其人,但是专攻画牛深入研究的画家却不多,当今亦是如此。正是这个原因,导致“画牛”这个行当中的理念混乱和作品水平不高,甚至有每况愈下之忧。

一、牛画分三品

        纵观历代和当下绘画涉及牛的作品,大致可分为三类,即上中下三品矣。“上品”是以颂扬牛的品质为主旨的作品。这类作品的特点是突出牛的主角地位,没有配景,或者略施极少的配景,无论从构图、着色、施墨、用笔上看都强调牛之神韵,画面单纯,指向明确,意蕴深刻,撼人心脾,细细品味如百年陈酿,骨子里充满着作者的抱负志向,是鼓舞人的号角,其文化内涵当属于强壮人类精神的主体营养,是绘画中的《黄河颂》、《义勇军进行曲》。此类作品,古今中外画家的佳作并不多见,我国有唐之宰相韩滉的《五牛图》,有戴嵩的《斗牛图》,西方有毕加索的抽象和简笔牛。现代画坛有李可染晚年的牛赞图,老甲的部分重墨牛,张广的群牛,丁荦和吴祖郊的奔牛等,屈指可数。这里还应指出的是,我国古今确有不少大师都画过牛,诸如李唐、韩干、李迪、祁序、阎次平、高其佩、杨晋、任伯年、徐悲鸿、张大千、齐白石、黄胄、刘奎龄等等都偶有此类“上品”出现过,但他们的画牛作品中,更多的不属于此类上品之作。在这里不由会让人们想起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虾,黄胄的驴。徐悲鸿绘画理念广涉中西,油画与国画并佳。就他的动物作品而言,笔下牛马、狮、猫之类甚多,人物作品更是十分精彩,但人们谈起来首先想到的是他的马。老实讲,就笔墨水准而言,马比牛和其它动物也并非十分悬殊,甚至无异。然而为何人们更多的记得他的马呢?其中根本的原因是他笔下的马反应了马的最本质的品质属性,即奔腾不息,昂扬奋进,征战沙场的文化内涵,并把此品格转化为当时所需要的时代之民族精神。他的马配景绝少,绝大多数作品中无配景,突显出马的神韵和文化精神。再如齐白石的虾,如果加上大量的背景、繁密的水草、无边的江河湖泊或者是几个顽皮的儿童或老翁在张网捕捞的画面,其作品的品味是可想而知的了。由此论牛之作品可窥一斑矣。
        中国画牛的“中品”之类是以表现短笛牧歌,田园雅趣为主旨的作品。这类作品的特点是牛景并重,人牛相伴,从构图、着色和笔墨处理上,都倾向于画面的丰富多元,展现出乡村风情的景致和故事情节,对牛形之表现重于神韵,寄托的是作者的闲情逸志和对恬淡生活的追慕与向往。给人更多的是轻松、亲切、愉悦、休闲之感。此类作品寓意直白、浅显,品之如清淡早茶,是绘画中的《信天游》和《二泉映月》,当属人们精神文化的小点心,乃人体营养之补充耳。

        这类中品之作,在画牛作品占绝大多数。上述提到的韩滉、戴嵩、韩干、任伯年、张大千、徐悲鸿、齐白石、李可染等等,还有更多没有提及的画牛的画家们,他们牛画的作品中,可以说绝大多数都是属于此类的。这里可以举两个人为例。首先是韩滉,他的上品《五牛图》闻名于世,但他画的更多的还是反映村童放牧之田家生活的情趣性作品,不过多数已失传,今人无法看到而已。从他的学生戴嵩的传世作品来看,也多为反映田园牧歌情趣之作,亦可佐证一二。当代的山水画大师李可染则亦是很有代表性的一个。他的多数画牛作品,与他推崇的牛之品质的文化内涵不完全一致。他的多数作品传达给人们的是江淮农家牧牛的生活情景,趣味横生,笔墨精道,情景交融,充满诗情画意之美感,只不过这个情是追忆当年的天真雅致的生活之情罢了。了解他画牛的心理状态的人知道,他画牛更多的是为了锤炼试验笔墨,在所加繁多重厚的或树、或山、或水的作品中,把作品配景的处理当作了笔墨探索的试验田,所以画的很轻松,无所顾忌,手法结构新奇,有的几乎把牛挤成了配景,给人传达牛之精神的力度显然淡化了。但到了晚年,他的颂牛之品质的上乘作品出现的多了起来。特别是他逝世前几年所创作的《四牛图》、《五牛图》、《七牛图》、《九牛图》,将牛的不同情态表现的生动传神,这些作品创作的主旨,正如其题款中所写:“吾崇其性,爱其形,故履履不倦写之”。虽无配景,但牛的品质之“性”跃然纸上,境界远高出前者,可见他在晚期画牛作品的理念追求上有了升华性的转变。

        中国画牛作品的“下品”是以牛作为配景的各类作品。这类作品在人物、山水、花鸟之作中,都时有看到。作品中牛的作用或是为充实画面的需要,或是为标明作品内容的地域环境,与作品中的鸡、狗、猪、羊之类的配景没有二样了。从反映牛的角度来讲,只是下乘之品了,不必再费笔墨赘述。

二、上品之为上

        对上述三品之分,乃立足于中国画之本质而言矣。从世界绘画语境的角度上讲,大体上可以分为中国画与西画两大体系,各国自然有自身的特点和优长。就国画而言,与西画的本质区别在于它始终坚守的“写意观”和深厚丰富的文化内涵,强调其精神性为第一要素。从原始人创作的岩画、到壁画、彩陶画、青铜纹饰、汉画像石、砖,帛画、绢画和纸画等,无不以一贯之地体现出中国绘画者的写意观念。在这一观念的统领下,画面上呈现出强烈的写意性——画家并非对对象进行具象模拟和抽象,而通过画面托物言志,借物抒怀,或曲回颂扬,或指桑骂槐,借笔下之物吐心中之声而已。这一现象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完善并被概括表述出来。如:“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迁想妙得”,“意在笔先”,“缘物寄情,物我交融”,“妙得生意而不失真”等等。总之,中国画是把表达作者的精神、思想和情感作为第一要素的,并在此前提下,辩证地处理好绘画主体、本体和客体三者的恰当关系。而在西方绘画中一般而言对绘画的主体、本体、客体的关系的处理上则往往是把忠实于客体定为第一要素的。

        中国画艺术旨在表现人的主体精神,无论山水、花鸟、人物都是如此。倪云林的一幅山水作品,画的近景是6棵挺立的树木,远景一抹山丘,简约淡雅,清幽静谧,凄苦索寞。取名曰《六君子》,可见名曰画树,实“写胸中逸气”。沈周为师的贺作《庐山高》,八大山人的“白眼向天”之鸟,郑板桥笔下的兰、竹,徐悲鸿之嘶鸣奔腾的骏马和怒吼狂啸的雄狮,凡此种种无一不是借对象以表其心迹而已,“醉翁之意不在酒”,为了打鬼借助钟馗罢了。

        中国画主张立象以尽意,甚至有时可以达到“得意忘形”、“得鱼忘筌”的程度。如画松树,目的在于表现其冲天凌云的英雄气概,一旦这个“意”被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了,那么即使人们忘记了所画的是松树,甚至误以为是柏树,或什么树,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可见,中国画不在于画什么,立何为象,最关键是为达到最恰当表现心迹之目的为佳,可生“象外之象”者皆可选之矣。

        现在我就画牛作些讨论。古今中外绘画中涉及牛的内容的作品在动物画中不算少,人们对牛的作品,不论各行各业,各个层次的人都比较喜欢。其中最主要的因素是牛文化在中国人心中的广泛普及和根深蒂固。在牛身上转化过来的人文精神,正是千百年来中华民族倡导和追求的美德。而这一文化内涵正是历代画家充分表现的丰富源泉,这种文化内涵的象征意义,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的丰富。就当下来看,其时代象征意义是多方面的,下面信手列之。

        ——勤劳精神。老牛终生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朝耕暮耘,汗洒田间。

        ——奉献精神。牛儿尽管用自己的辛劳赢得人间的丰收,并活时献奶汁,死时献骨肉,但不求索取,又有何物能比。

        ——低调精神。牛儿以自己辛勤汗水,赢得了世人的恭慕,历代文人和书画家无不大加颂扬。然而,牛儿从不居功自傲,从不斗胜争强,一生默默无闻。

        ——忠诚精神。牛儿是农民的忠诚朋友,对主人俯首帖耳,忠诚老实。鲁迅先生有诗云:“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这已经成为忠诚于人民的代名词。

        ——开拓精神。牛儿不畏荒山野岭,荆棘乱石,总是奋蹄前行,不畏艰难,永不放弃,用自己的汗水换来一片片新的天地。

        ——淳朴精神。老牛貌不惊人,淳朴无华,脚踏实地,默默奋蹄,憨厚善良等等。

        中国画中评价之佳否,要看在立象尽意时,以“意”是否表现出“象”之最本质文化内涵为主要标准。在以牛为“象”的创作中,也不能例外,能够充分体现牛之本质精神之“意”的作品方为上品。一种“象”除了具有本质的文化属性之外,还有一些非本质的方面,能否从本质的文化上属性上生发立“意”,反映出画家的思想境界和认识事物的能力的高下,这亦是划分作品优劣的根本标准。立“意”不高,终归下品。

三、时代之呼唤

        当代画牛大师缺少,牛画佳作亦少,究其原因有三。一是牛之精神淡化。30多年以来,随着地球村的形成,多元文化的并存,中国传统文化所形成的人生观、价值观都受到了前所未有冲击,无论是广泛性和深刻性,都远远超过以往的年代。对物质利益的狂热追求,导致了人们享乐主义、拜金主义、利已主义的泛滥成灾,有不少人也赞扬牛的精神伟大,但个人是不会效仿的。在这种负面文化的影响下,人的精神和趣味追求发生变化,相当多数和程度不同的转变为追求享受和唯利是图。所以投机取巧,损人利己,吃喝玩乐,只图索取,不讲奉献,轻浮空谈,浮躁傲慢等等已成为一些人的生活常态,追慕牛之精神的人越来越少。这里包括艺术家队伍在内。画为心声,他不喜欢的东西当然不可能自觉去画,更不可能为牛竖碑立传,弘扬其精神。相反现在画狗、画猫的多了,玩宠物的多了,何故?意识决定行动啊。二是牛之难画矣。较之其他动物之类,牛的动作不张扬,表情不丰富,毛色不华丽,要画出牛之神韵则更难。君不见不少画牛作品,是千牛一面,象一些人物画一样,千牛一姿,千幅一稿,使人望而生厌,毫无艺术性可言。三是没有可借之成功经验。由于上述两个原因,没有十分成功的佳作,可供学者临写,更没有形成完整的画牛的程式化的语言,所以一些画家不善创作,又不甘一味追在别人后面画瓢,只能望洋兴叹,知难而退了。上述三点便形成了当下画牛和牛画现状的基本原因。

        笔墨当随时代,这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名言。“随时代”,最核心的应是画家通过笔墨作品,吐露出时代的最强音,使作品在精神实质上继承中国画的本质内涵——“成教化,助人伦”,这是历代中国画家的社会责任感的体现。就当下而言,时代在不断发展进步之中,然而积极与消极的因素并存,善恶、美丑碰撞,扬善美而摒恶丑就应当是时代赋予当代画家的社会责任。通过作品践行个人的社会责任,便是当今中国画家的根本的任务。

        就画牛而言,当代应当解决的主要问题有两个:一是画牛画什么?二是怎么画?一切问题似乎都应以解决好这两个问题为前提。画牛画什么?这不是个人的喜好愿否的问题,必须从中国画的本质要求出发,才能走上正路。从传统中国画的分类来看,画牛应归于中国画三大类型之一的花鸟画一类。中国花鸟画与西方同类内容的绘画相比较有着特殊的要求。一是其描写的是生命精神而不是一般意义和浅层次上的肖似。二是作品以表达画家的精神情感为第一要素,托物以寄情。三是其对民族文化内涵的追求作为自己深入的思考与表达。四是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和很强的社会属性。由此可见,画牛必须依据上述原则进行创作,换言之,一幅上乘之作,必须符合上述四条标准的基本要求。再谈怎么画?广而言之,应该说画无定法,一切有利于表现牛的品格精神本质的笔墨手段都可以运用,一切不同形式的构图,不同材料的使用,不论是工笔还是写意,都应得到提倡和鼓励。就当前来看,最重画的宜在水墨和色彩两方面多作探索。就水墨讲,李可染先生中晚期所画水墨牛形成的程式化语言,应是现代水墨运用的一个代表,如同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虾、黄胄的驴,水墨运用娴熟的程度确有可受启发之处。在色彩画牛的领域中尚处于空白的状态,在油画和工笔作品中时有可见,写意作品中却让人失望,偶有看到也在境外。当前,水墨画牛,出现三种现象是值得注意的问题。一种是抄写他人,整个是活脱脱的翻版。这类作品的作者,要么是借名人之名抬高自家身架,要么是自己画不来,只能如此这般。另一种是随意涂抹,形神全无。这类作品的画者,要么是缺少文化修养和绘画基础,无力为之,江郎才尽,要么是思想懒惰,不善动脑,疏于写生,无所作为。第三种是为新而新。他们不愿跟在别人后边,画来画去旧模样,而以标新立异为追求目标,不是围绕着描写对象的形神和悠久的文化内涵,以及优良的中国画传统去探索发现新的语言,形成新的风格,唯形式论,缺少内涵,其品味是可想而知的了。

        当代牛画要体现时代品格,在传统的基础上,探索出新的内容和形式,首要的是认清时代的要求,审美的趣向,以饱满的情感投入,以勇于殉道的精神,作出终生不悔的理论研究和笔墨实践。在内容上,要以弘扬牛之多方面的品质为出发点和立足点,以牛的精神品质震撼人们的心灵,远离短歌牧笛的小情小趣和闲情逸志,充分展现牛的本质精神和品质特点,着重突出牛之精神的表述性,并以此统领笔墨语言和结构形式。在作品的表现形式和画法上,在服从上述立意的前提下,应以百花齐放为宜,抛弃一切条条框框,不论工笔写意、水墨重彩、白描彩绘、勾勒泼洒,还是精微刻画或逸笔草草等等,只要能有效传情达意的形式,都应该大胆试验,上下求索。当代画牛尤其要重视生活,勤于深入,到农家、田头、牧场、高原、雪域等地,以牛为友,以牛为伴,以牛为师,观察写生,提炼升华,把客体之美,上升为本体之美,把深入生活作为自己创作源源不断的活水,并终极一生。我们坚信,自己努力坚守的绘画理念伴着一枚枚带血的鸡蛋,一定会为中华民族牛文化的弘扬,为社会的进步、人类的文明起到积极的作用。


   二O一一年六月于三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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