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特与艺术11——马蒂斯

    马蒂斯和塞壬
    马蒂斯作为一位现代派美术的画家，其作品的符号的重要特征是：性感造型、色彩艳丽的土耳其宫女。评论家对他的艺术这样说：“这是关于诱惑的艺术，在现代艺术的海洋中，再也没有谁的作品能够如此诱人。这就是马蒂斯造就的经典：一个全裸或者半裸的土耳其宫女，姿态慵懒地躺卧，身下曲线优美的睡榻或者长椅更显得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背景总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房间，色彩明亮，光影交织，房间中或许还摆放着摩尔风格的屏风、东方韵味的地毯，以及各种条纹或者织花纺物，椭圆形的桌上一捧艳丽的花朵，丰满的花瓶弯腰扭身，如同玲珑舞者。这样一个房间总让人想起六月的原野，无限生机在勃发，空气中充满了各种声音、气息与色彩。繁花似锦，芳草茵茵，鸟语虫鸣。这是一种充满生殖力的美。”

《土耳其宫女》

    有着坚实写实能力的马蒂斯当然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这种充满生殖力美的形象，也是有现实的模特写生为依据的。然而，他对模特与艺术的态度和其他的画家有所不同，他也是一定要使用模特创作的，但模特似乎仅是他参照和生发创作灵感的“精灵”，或者说是启发他创作灵感的女妖塞壬。因此，马蒂斯对模特们可以用各种各样的想象、想法和手段去体验她们，在创造他们，但她们没有留下姓名，马蒂斯也没有同这些女模特们有过特别的关系，只有那一幅幅野性和性感的画面之美。
    塞壬是古代希腊神话中的女妖。在古希腊神话中有众多的女性，其中最为妩媚、最具诱惑力的是塞壬岛上的女妖。她们一半像鸟，一半像女人，总是蹲在海岸上，眺望远方。她们用美妙的歌声诱惑过往船只的水手，然后将他们葬身鱼腹。走近她们的人，谁也逃脱不了她们媚眼的诱惑。土耳其宫女像是一个环佩丁当的塞壬女妖，身着舞台服装，紧身裤、丝巾和镯子，烘托出如雪的臂膀和胸脯，充满了诱惑的性感魅力。马蒂斯曾经在1912年有过摩洛哥之旅，在那里见过土耳其的宫女，被这种形象的魅力深深地打动，因此马蒂斯选择土耳其宫女作为表现主题之一。在大师的笔下，土耳其宫女是一个充满“诱发”的精灵之体，她是现实的存在，有时可以使画家想到神话、想到天国的载体。虽然她充满了色情诱惑，但她更使大师的审美得以升腾，变成了既真实又虚幻的女性。
    西方美术史上记载着，马蒂斯是野兽主义画派的主将。在1905年巴黎的秋季沙龙上，以马蒂斯为首的一群年轻艺术家展出了一批油画作品。这群艺术家被批评家路易·沃塞尔戏谑地称为“野兽”，从而“野兽主义”得名。野兽主义是一个很松散的团体。他们特别注重发挥纯色的作用，强调色彩的表现力。马蒂斯的画风追求原始格调，富有幻想意味。他用快速、粗放有力的笔触造形，用纯粹的色域组织画面，使画面充满律动感。他画面上特有的阿拉伯饰纹，色彩绚烂，线条流动，很有装饰性。土耳其宫女的形象差不多全部体现了马蒂斯的这种审美追求，应该说，是土耳其宫女的形象和马蒂斯心目中的审美追求相印和，并促使画家在此基础上的强化。并且，既然是土耳其的宫中女性，在当权者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女奴，或者说是一个供当权者发泄性欲的女性，然而宫中的身份使得她是归宫廷所有，不是外人可以随意碰的。因此，作为马蒂斯即使可以把土耳其宫女请到自己的画室，可以使她裸体摆出各种姿态，但是宫廷身份的归属，使得马蒂斯只能是观赏，忍受着被土耳其宫女激发起的情欲在胸中鼓荡着，在画面上任意地摆布她、占有她，但在现实中马蒂斯只能约束着自己。因此，马蒂斯有着这类观点就不奇怪了：“爱难道不是一切造物的根源么?……（土耳其宫女系列）它出自我的怀旧之情，出自一个美丽的活着的梦，我曾经在那块令人着魔的土地上．日日夜夜经历着那种迷狂般的感觉。”“阳光在上面镀上一层辉煌，拥住所有的色块和形体。画室里的东方装饰，悬垂的条毯，富丽的服装，沉重的身体恹恹然，慵懒的眼神中充满欢乐，仿佛在等待欢愉降临。这个午睡场景中展示的一切都弥漫着强烈的阿拉伯风情与色调，……在这种倦怠而放松的气氛中，令人昏睡的阳光照耀着人和物体，却有一种巨大的张力在酝酿着，一种特殊的潜在画底的张力，这种张力来自于各种元素之间的互动与联系。”“眼前的模特并没有向我传达自己由什么组成之类的信息，而是在情感上攫住我，就像一种挑逗，最后却以强暴收场。强暴了什么?强暴我自己，强暴了我对钟情之物的情感。”

    马蒂斯《土耳其宫女》系列作品中，虽然带有很强的色情意味，但画家却很高明地减弱这种色情意味，使人感到这只是画面而不会引起观画者生理上的不适。我们可以从色情味十足的《双臂举起的土耳其宫女》上看出这一点的。因此有人评论说，“马蒂斯的作品表达的是‘看’的喜悦，而非做爱的快感。这是一场对眼睛的诱惑，也是一场酣醉：房间在倾斜，色彩在颤抖。然而就像大多数酒醉之人一样，你无法将幻想付诸行动，惟有宿醉是留给你的惟一结局。”这也许就是马蒂斯对待土耳其宫女这种看得碰不得的模特最真实感受的完整体现。马蒂斯有过这样的话：“我的模特们，那些人体，从来都是画室这个整体中的一部分。她们是作品的中心话题。我的创作绝对需要依靠模特来完成，我看着她们随意移动，摆出她自己认为最自然的姿势。每当有一个新来的模特，我都会在她休息、放松的时刻观察她，以此来猜测怎样的姿势最为适合，然后我就照搬照抄。我通常会长时间雇佣一群模特，直到将她们研究透，榨干每一个灵感。我的造型符号或许表达了她们的心理状态，我对这种心灵的状态不自觉地持有浓厚兴趣。她们的身体或许并不完美，但无疑是富于表现力的。她们激发了我在情感上的灵感，这并没有体现在我所画的人体上，而是存在于每一个有意义的线条中，遍布整个画面。”马蒂斯对模特的性感看得十分清楚，他将其作为创作的动力。这是一种广义上的刺激，马蒂斯从不掩饰自己的强烈欲望。“当我回去之后我要画画，”他给一个朋友写道：“我的热血依然沸腾，这匹老种马看见母马仍然会呼哧喘气。”　　
    他将真人模特放置到他的理想世界中，他让她们表达了这些情感：倦怠、奢侈、享乐，以及画家努力追求的宁静。但我们能够看到，马蒂斯的画面上的和谐感和纯粹感倒是有的，但并不宁静，因为鲜艳的色彩给人以强烈的感受局非宁静，即使马蒂斯以自己夫人为模特的((戴帽子的女人》这幅画也是如此，画中的马蒂斯夫人姿势端庄而拘谨，容貌平常，衣着普通，但是有着显得夸张的色彩而突兀刺目，仿佛不是在表达情感，而是对模特进行激烈的攻击。马蒂斯的观点是：“只有颜色才能表达我的感受。”他以色彩的解放来传递他眼中的人体和那些人体带给他的触动。他还对自己的学生们说过，“你们不要去表达写实的形体，而要表现真实的人类情感。”所以他的画面上，强烈神秘而浓烈的色彩和人物形象对立而统一地在一起，也渐渐不再局限于表达人体的圣洁。这一点，和他的老师布格罗学院派对女人体表现的那种典雅之美完全不同了。

    马蒂斯还有过这样的话：“……我手头有了三四个年轻漂亮的模特。我让她们轮番摆着姿势，让我作速描，上午三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这样，我方能安心在画室工作，周围放着我的鲜花和水果，几乎是不知不觉间，我对它们有了感觉。我的眼睛时不时被某个物体吸引住，画室的每个角落似乎都充满表现力——几乎超出了我的能力和能量：我等待着那道不可避免的晴天霹雳(高潮)出现。这让我浑身无力”。
    这就是马蒂斯的尼斯裸像或者半裸像的特征：让画中女人的性感传递到她周遭的物体上。对于周围布景的用笔通常是浓重鲜艳，与画面中心人物的冷处理产生了鲜明对比。在《穿红色裙裤的土耳其宫女》中，马蒂斯把所有的表现力都集中在裙裤的颜色和华丽皱褶上，模特自己却望着别处，沉思而超然的伸情，好像她并不是在诱惑观画的人，只是自己在随意地摆着姿势，她的肉体之美似乎不是画家想着力表现的，而只是一个附属，然而画面却依然充满了色情之感。在1 923年的《印度姿势》中，并没有刻意体现色情，但通过环境和画面中借瑜珈的姿势来表现性感，特别是通过模特身后花瓶中的花朵绽放的陪衬，更显得彰显了画面的张力。土耳其宫女在某种意义上，算是画家本人的投射，一个镜中影像，同样的被动、沉思，还有孤独。这使得马蒂斯的土耳其宫女极具肖像特点，即使成对出现也只是孤单的个体，总是忧郁着，有点自我放任，和画家一样被美丽的物体环绕。她实际上是处于画家的位置上。土耳其宫女进入了只容画家一人的画室天堂，却没有造成对她的打搅或者性骚扰。

《穿红色裙裤的土耳其宫女》

    在马蒂斯对土耳其宫女作的素描中，由于没有色彩，只有身体各部分的结构的线条组合，反而更加内在地体现了土耳其宫女的性感特征——扭动的躯体。并且，素描有着快速捕捉瞬间感受的特点，宫女连续而舒缓缱倦的动作会女性特征更加展露，也会使画家更加激动起来。这一时期的土耳其宫女素描作品中没有任何模棱两可，裸女特征和画家的反映都十分明确。素描仿佛是趁着模特不留神捕捉到的，女模特姿势撩人、表情活跃，身体弓起或者扭曲着，很有动感，就好像是动态的影像。作品中透露出画家和真人模特之间的关联，对情色和形体的反应合为一体：线条直接讲述了欲望。画面传递了肌肤相亲的感觉，你能感觉到画家的手的存在，感觉到画家面对诱惑一亲芳泽的企望。
    马蒂斯对模特的连续使用方面，显然更有心得：“……模特们还是像以往一样坐着让我绘画，或许她们并不知道彼此之间的了解已经比第一天要多很多。然而的确有新的感觉产生，一种情感上的交流让彼此都感觉得到对方温暖的心；结果，就是我又画出新的作品，或者有了画出一系列作品的可能性，这是模特赋予我的灵感。”他所说的模特赋予的灵感，也是“爱”，马蒂斯这样描述：爱，总是想要升腾而起，不为任何低处的东西牵绊住……没有什么东西比爱更加柔软、坚韧、高尚、广博、愉悦和圆满更好的了，无论是在天堂还是在人世，因为爱从上帝那里来，也只能栖于上帝之手，高于万世万物。他会去爱，去飞翔、奔跑和喜悦：他是自由的，没有任何力量能羁绊住他。
    正是这种“爱”，赋予了马蒂斯一生源源不断的创造力，《土耳其宫女》系列展现了大师的伊甸园。

　《印度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