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晴
天风浪浪,海山苍苍。
真力弥满,万象在旁。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豪放》
当中国当代艺术发展遭遇“空白期”,世界顿觉艺术失去了信仰与神话。面对日益倾斜的当代艺术的危境,施少平敢于重走西逰路,杀出重围,逆流而上,“独辟蹊径以待来者”,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这正是艺术家施少平一贯以来所秉持的艺术态度。 对于生命这一宏观主题的微观阐释是施少平《莫非》系列的主旨。2012年潜心一年在景德镇烧制的3000枚总重逾48吨的实心瓷卵,对于施少平艺术创作的蜕变是具有转折意义的。烧造3000枚实心瓷卵的他已开始酝酿着将这些来自于自然的瓷卵放归自然,让这些“生命”绽放于不同的地景之中。自2013年7月13日北海首站起,历时将近一个月的《莫非·卵》中国自然地貌项目:北海冠头岭、雅丹地貌、黑戈壁、鸣沙山、甘南桑科草原,这一个个望而生畏的地名深深镌刻在《莫非·卵》的作品上。艺术作品因艰险的艺术行为而不断超越,从中获得天人合一的体验,进而提升了施少平的艺术理念。将孕育生命的泥土铸成象征生命的卵子,再将其投入繁衍万物的大自然之怀抱,一切充满未知,却又似乎早已被预知,如若一个疯狂的预言,神秘莫测却又无声无息,就像施少平在他的“莫非”世界中疯狂演绎的一切,让自身的心灵与天地震古烁今……
如果说制作实心瓷卵的理念尚属荒谬,而通过整整一年痴心不改炼成了奇迹,那么施少平抱着《莫非·卵》历时一个月面对潮起潮落、沙漠风暴、茫茫高原、艰辛奔袭的旅途中折磨,则是近乎疯狂了。从最初的实心瓷概念开始,他不间断地、有意无意地为自己设置障碍,通过一次次身心体验,孜孜以求更有力量的语言。与其说这是一个艺术项目,不如称之为一场以生命的名义与飞沙走石共舞。
最终这些历经风雨泥沙洗礼的瓷卵静卧于今日美术馆的展厅,展览以影像装置、摄影和文献资料全面展示施少平与他的这件大型作品《莫非·卵》所走过的一段非凡之旅。让人们感受《莫非·卵》中国自然地貌展和施少平艺术世界的无限魅力。
北海冠头岭滩头,巨大礁石错落嶙峋,怪石奇观,突兀参差;海水清澈见底,岩下惊涛拍岸、潮声如雷;岸上湿地,自西南而东北如青龙横卧,每逢候鸟季节,万鸟群集在此繁衍生息,尽现生命之壮美。“生命起源于大海,《莫非·卵》首站必须回归海洋。”一件讲述生命意义的作品就该回到它的起源,在冠头岭掀开演绎生命奇迹的篇章。3000枚错落的卵在海水的拍打下呈现出从海中迁徙到陆地的生命最初形态,在令人心跳的海阔天空间联结着生命与艺术,抛却物欲与施少平的生命世界莫然对话。与海对视的瞬间,积蓄于作品中的能量怦然而发,就像拍岸的惊涛,卷起千堆雪!这一刻,相信每一位默默聆听作品并被其感动的观者都开始冥想自己内心关于作品的意义。卵,作为生物最原始的形态,也是生命最基础的符号,任何一个物种的繁衍,最初都是一个卵子,在设计学中,卵的形态也天然具备了最完美的结构与最极致的造型;而泥,是生命永恒的归属,对泥土的信仰,是人类最初的信仰,栖居大地的生命来自泥土,归于泥土,因此,自古以来人们就对泥土有着坚信不移的爱与敬畏:从普罗米修斯创造人的神话,到女娲造人的传说,从铸泥为神、顶礼膜拜到将其烧铸成火与土的艺术,泥土早已被人们赋予了生存的寄托与文化积淀。在施少平的艺术中,两者都绝妙地契合了他一贯以来所坚持的将艺术聚焦于当代,聚焦于生物与生命之无限可能性的创作理念。而他为作品所选择的天然展厅,可以说拉近了艺术与自然的距离,然而,作品的出场,换个环境会引发人们对生命和自然的不同思考,当生命渐尽时,行将回归大地。因此,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就是一场关于艺术与生命世界的演绎。
施少平关于生命的探讨,始于海洋,但绝不止于此,他还带着自己的信念,把《莫非·卵》从北海冠头岭海滩转战到了丝绸之路的故乡甘肃敦煌雅丹,将作品从海洋延伸至戈壁,延伸至茫茫大漠与神秘的雅丹地貌。如果说《莫非·卵》在北海讲述的是生命的起源,那雅丹无疑展现的是生命的创造力。曾如他说:“我将《莫非·卵》带进大漠,希望能够通过这件作品将生命与自然共存的意义体现出来。”所选的雅丹,即是闻名遐迩的敦煌“魔鬼城”,具有风蚀地貌,仿佛失落的中世纪的古城,峰回路转,争奇竞异;当夜幕降临,尖厉劲风发出恐怖啸叫,犹如千万野兽齐怒吼,令人毛骨悚然。面对这一奇境施少平感言:“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一切能够留下来,生命在时间洪流里看似转瞬即逝,但它的顽强使其能够伴随时间追逐永恒。” 正是以这种与众不同的思考和独辟蹊径的方式,施少平的作品希望传达的是生命真谛,短暂与永恒的辩证统一。
告别魔鬼城雅丹,伴随着一阵阵尘土飞扬,《莫非·卵》打破了丝绸之路上另一片荒凉苦寂之地——黑戈壁尘封已久的寂静。黑戈壁,曾乃横亘于丝绸古道上的无人定居区,一望无垠的焦黑是黑戈壁给人的第一印象,岩石表面的水分蒸发时将所溶解的矿物残留下来并经过磨蚀,天长日久,便形成了一层乌黑发亮的深褐色铁锰化合物--荒漠岩漆。因地表一片黑色,被称为“黑戈壁”。施少平初经此地便被那如同柏油般焦黑的地表所吸引,漫山遍野的风凌石勾勒出山的轮廓,山峦迭起。不同层次的黑色在此重叠交替彷如一种不能被打破的规则,在风沙的吹蚀下表面光滑锋利,此处空中不见飞鸟,也无任何飞禽敢于穿越,令人望而生畏。“这个地方像是在另外一颗星球上,这里适合谈论生命。”面对这一死亡般的黑戈壁,施少平是以疯魔般的艺术生命与自然界的灭失展开抗争,这是携带着艺术主动进行生与死的博弈,这是演绎中国当代艺术从困境中涅槃的史诗。
《莫非·卵》几经波折终于来到了敦煌圣山——鸣沙山。“鸣沙山”以其独特的“响沙”而名扬天下。古有云:“沙州,天气晴明,即有沙鸣,闻于城内。人游沙山,结侣少,或未游即生怖惧,莫敢前。”《莫非·卵》在这只有风和沙作伴的荒芜之地和浩瀚宇宙中闪耀着艺术生命的灵光。也许是作品本身的魅力,使得人在《莫非·卵》面前逐渐变得真诚强大起来。
在美丽的甘南桑科草原,《莫非·卵》书写着与藏民们共舞生命的奇迹。夏河,甘南州西北部的宁静的圣地,享有“中国小西藏”和“东方梵蒂冈”的美称。海拔3100米的夏河气候寒冷湿润,正因如此也孕育了壮阔的桑科草原。放眼望去,桑科草原被生机所覆盖,一抹油亮的绿漫山遍野层层叠叠铺展开去,充满了大自然的力量感。历险了敦煌荒漠的《莫非·卵》在桑科草原找到最肥沃的土壤,如同吸允到大地母亲的乳汁而蓬勃生长起来。抵达夏河的第一天甘南便迎来了最大的一场雨,施少平将每一颗卵都立起来摆放,使其看上去如同是与草一同顺势从地里长出来的,与自然环境更为贴合。带着对生命、对自然的探索与质问,“莫非”的语言从流动无定的鸣沙山以及群山环抱的桑科草原继续延伸与释放:“雷送余音声袅袅,风生细响语喁喁”的敦煌鸣沙山,极目远眺,宛如金山,起伏的沙峰在阳光下黄涛翻滚,明暗相间,如绸缎一样柔软,又若少女般娴静;而与此相反,被视为黄河首曲处最大生态湿地的甘南草原,则是群山环抱四周而中间开阔平坦,牛羊、帐篷星罗棋布,炊烟、牧歌袅袅飘荡,草长莺飞之清新、水草丰茂之恬美,蝶飞蜂舞之烂漫,无处不预兆着生机、充满着希望,文明在此处滋长,《莫非·卵》的出现无疑为这番风景锦上添花,与美丽的草原相辅相成,如同得到了充足的养分也一同壮大了起来。施少平在选择桑科草原时这样说道:“文明的发展不该以自然为代价,寻找共存的和谐才是文明发展的出路,一味的索取终将使文明走向灭亡。再发展也不能忘记最初淳朴的笑容,那是生命最本质的笑。生机盎然的草原、草原上的藏民、《莫非·卵》一切都是如此的浑然天成而繁荣。”
沙漠与草原,对生命而言,显然是两个截然相反的环境,在此,脆弱却又有着无限力量的生命之卵,在绽放不同的美丽的同时,也以其艺术的强大张力昭示:在浩瀚博大的苍穹里,生命终究是值得敬畏的。或许轻沙会查封了凝霜的城堡,或许大地会铺满悲泣的落叶,但生命的固执与力量仍将与平庸相斗、与自我抗争,这也正是艺术家试图以此燃起的对当下艺术与生命的价值。
从施少平的世界回到当下的艺术生态,我们不难发现,坚持以“不迎合的艺术”进行创作的施少平,早已走在了当代艺术的最前沿:首先是他对于生命的探索,在当下物欲横流的现实里,有多少人思考过生命的重量?要怎样去度量,该如何去定格?或许在属于当下时间里,我们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但施少平找到了。作为一位当代艺术的独行侠,他的颠狂显然超出了一般的探险者:他将象征着生命的初始与起源、象征生命的脆弱与美丽、生命的轮回与重生的3000个“卵子”,毅然投入了神秘莫测的城堡、置入了寸草不生的废墟。在如此特殊乃至绝缘的荒无人烟里,它们会如何自生自长,如何抗争、如何繁衍呢?是破茧成蝶,重获新生,款款飞舞;还是作茧自缚,被风沙侵蚀,从此销声匿迹? 他就像一位预言家,用3000枚超出现实的重达10多公斤的沉甸甸的巨卵,颤动了我们的心弦,掂起了生命不可承受的份量;作品的魅力或许就在于它的无法预测与不可预知性、就在于它所引发的无边的想象,无尽的探讨与无数的可能。
其次,与景德镇的千年传统不同的是,施少平选择了烧制实心瓷器来呈现自己的艺术观念,且不说这是一个传统工艺上所规避的现象,用比传统烧制多出十几倍的时间和成本来创作,也无非是一个莫大的挑战,而这正是施少平的当代性中所需要的体现出来的对比、反叛与反击;在数量的选择上,也绝非偶然:“三”,是一个天道之数,代表着群体、变化、力量和生命,3000则寓意着物种群体的繁衍,也影射了当下社会的变迁;而流淌于瓷卵表面的釉质,也超越了传统观念中的规矩与束缚,一切都回归了自然,也回归了我们所身处的当代。
当代是复杂的,是多样的,也是包容的。在它特殊的语境中,作品的艺术性早已超越对其形式的关注,与环境、历史、人文的特殊性交融相汇,而被赋予了心理、观念、情感层面的多种指涉,任何媒介、任何学科,以致任何艺术形式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介入当代艺术。而对于有着悠久历史的陶瓷,当代的艺术家们也早已将其从作为传统文化的代名词,发展到了具有相对性、实验性和探索性的艺术形态,甚至将其纯粹为一种材料或媒介,逐渐模糊了对其原始身份的界定,也使其脱离了功能性与审美性,而频频活跃于对当代艺术构建之中,介入对当代文化无限可能性的探讨之中。也正是它泥与水相溶、土与火撞击的特性,使其具备了其他材质所不能媲美的肌理效果与自然美感,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温和柔美与让人心生怜悯的轻薄脆弱,也有着不可预知的柔软或坚硬、平俗或高贵、古老或现代……或许正是这种矛盾而又统一的特性,使施少平找到了能更好地阐释其“莫非”世界的语言,从而打开了新一轮的对生命价值的思索与探讨。在弹指流年的时光里,生命如流水,时而宁静、时而狂涌;光阴荏苒,关于生命的记忆里或许会残留空落的念想和茫然的困惑,破茧成蝶、蜕变的痛苦,只是心灵的点缀。抛弃那一件件束缚的茧衣,用翅膀掀起天边的排浪,将积蓄的美丽放飞在无限的世界,刺骨凛冽的大风中,天地大美无言!
2013年8月l6日写于北京隆福寺
与海市蜃楼谈论生命
与海市蜃楼谈论生命
与海市蜃楼谈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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