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情感成为符号意义——读李广平的人物画

    从美学角度看，女性最显著的特征是阴柔的情态与由此而产生的美感。

    这是女性生命的永恒，与人类的深层心理、情感紧紧联系在一起，它给人以灵魂的叩击，是迄今为止最大限度的审美高度。

    以女性生命之美与阴柔情态为题材的李广平人物画，表现了逝去年代的女性的生命景观——深闺忧怨、生命渴望、慵懒无聊、憧憬向往等种种风情与意绪。可以说，李广平的这些作品以闲适的表象、人性的色彩、幽秘的氛围，甚至艳俗的脂粉气息，表现了生命的哀伤与精神的苦涩。

    画家把上述种种，转换为绘画符号，在荒诞的空间中’尽管洋溢着华丽与奢靡，却难以掩盖忧怨、抑郁的生命本质。

    当然，这一切都体现为一种男性画家的视角——探秘与窥视。      

    诚如著名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哀叹“天哪!谁能告诉我女人是怎么回事?”质言之，在李广平的作品深层隐藏的正是这一难以破解的人类之谜。作为艺术创作，李广平的作品显然不是对景写生，也不是某种场景的再现，他正是从对生存世界的感受与体验中，去遥想久远的女性情感生活，去想象女性生命的空间，以及在空间中的行为与方式……它在多大程度上接近历史的真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通过自己的想象、虚拟与创造，艺术地回答了弗洛伊德的问题——女人是怎么回事?李广平以一系列的作品，提示了女性生命中秘而不宣的一面，其实那是十分丰富的风景地带，当然也是情意缠绵的，富于梦想色彩的一一即春梦一般的女性生命世界图景。分析作品，我们发现一切都是在探秘与窥视的视角下展开并结构的，使我们在一定的时空距离中去审视、解决特定情境中女性胴体的符号意义。画家对这一题材的选择本身便具有一种表达性，女性生命的故事及其丰富的情态，都被点缀在富丽的空间画屏之中。对于今天的人们而言，它们只是一个遥远、朦胧而色彩缤纷的“回忆”而已，世界因她们而产生，又成为她们的囚禁地，在漫长的时间中，她们甚至成为文明的缺席者。李广平在自己的作品中，运用了这一生命符号，让她们以“本色”身份出场，从表达意义上说，画面上的美感是一种自恋式的，一种笼中鸟雀式的幽秘感，在血肉之躯中弥漫着一缕凄婉的微笑，一份无助的自怜，或是几许来自画外的悲悯。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一个重构并重述了的女性生命的诗情主题。    

    因为这不是一个现实主题的再现性创作，亦不是复原某种真实情景，画家只是以此为“借题”，去传达自己的意绪与感觉。所以，一切方法、手段、形式、语言都是艺术的，它依据的原则是不真实的感觉表达，是一种强调主观介入的把握，是一种在荒诞中寓思考的空间结构。这使作品获得了特殊的形式意味，并进而体现为一种浓郁的现代感与鲜活的魅力画面的空间处理，及由此而营造的荒诞感，是李广平作品的基本素质与普通特征。把人与物——裸女和室内外环境的逻辑序列给以颠覆，将其嵌人平面之中，无形中使多个不同层面的空间进行了错位、叠加与拼接，成为同一平面空间中的人与物的并列；这种空间的平面化处理与结构，带来的直接效果是一一打破了物质空间合理性的深度阈限，在一种自由状态中把不同空间、不同深度的人与物在无中心、无焦点的情况下组装、排列成平等关系，“深度”被瓦解及民间艺术造型语言、形式的借鉴，平添了李广平作品的意味与魅力，使之更加贴近艺术本质与艺术规律，呈现了鲜明的现代感和荒诞性。

    在平面化的空间中，裸女、卧榻、屏风、馆阁、回廊、花园等，其真实性、具体性都被消解殆尽，就事论事的叙述性与逻辑性再现不复存在，这是一种纯艺术的表达，内心体验的丰富性得到了展示；仅此而言，可以看出画家除看重作品形、色、语言等外部形态，更看重作品构成、空间、想象等内部结构，在外部形态的符号中与内部结构的共同作用下重新解释了他所选择的题材，并确立了自己的艺术取向，作品从而获得了对艺术与人、人与时空、时空与意象的全新阐释。

    这样的结构，使一切都没有深度，失去了焦点，在无中心的情况下精神与心灵才得以穿越时空的阻隔，获得表现的自由，自觉地融入现代语境，且产生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

    就语言而言，李广平以夸张、变形，以及符号化的方式提炼出充满远年气息的意象一一＊＊的古典仕女、古色古香的闺阁、深幽的庭院、绿阴蔽日的花同等等，这些意象几经锤炼已经脱离了物质性的真实，成为富有文化含量和文化信息的载体，具有一种普遍性与广泛的意义。李广平的绘画语言直接关联到形式，他怀疑所谓“看得见的世界”，在感性直观的层面上，眼中的事物是不可靠的；因此，只有虚构的组合与荒诞的构成才能提示艺术的本质；李广平以此为理念，去经营自己的作品，在几种单纯的原色中去体现一种文化情怀，黑、红、黄、绿、白等折射的是生命世界整体中的局部，甚至是生命形式的碎片，它们完成的是自我表象的虚构，画家用他自己的方式连接形式与内容、时间与空间、色彩与造型；因此，裸女、闺阁、庭院、形式、色彩、意象的组合与拼接，本身就是生命图景的荒诞展示，它要到达目标，不是别的，而是艺术表现自身。

    李广平以自己的空间结构、形式语言方式、意象手法，营造了女性生命的风景和心灵情感的秘密，完成了另外一一种存在空间的开拓；他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把“可能”变成“不可能”，以“逆向而行”的思维在传统与反传统之间寻找平衡。他控制着空间、形式、语言与意象，让它们充分表达其自身，从三维空间结构的局部出发去创造视觉之一，突破了视点的单向性，在同一审问中表现多个时间的情景；打破了视觉的瞬间性，获得了动态时间任意通过静止空l可的丰富性表现，使作品在荒诞中洋溢着别样的情味，色彩、线条、意象与构成因而被提升为具有独立表现价值的视觉因素。

    李广平的作品，除其特有的美感、气息之外，画面中色彩、线条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对自然形体的依托，所造成的抽象意味与飘忽不定的境界，及其传达出的节奏、韵律，都预示了他新的视觉表现

形式对探索的日趋成熟。从广义上讲，它反映的是人对精神生活的内在需要，而线、色的独立意义所揭示的正是纯粹的生命审美热情。

    李广平以当代画家的目光，回望历史，在尘封的岁月中，提取旧时女性的情感生活与心态意绪作为创作题材，为的是激起人性深处永恒的回响。他把一个古老的、被人遗忘的旧情景，以近乎“纯形式美”的手法，给以自由的，却不是趣味纯正的平面化表现，成为一种截然不同的艺术风采。

    李广平以绘画的方式，把对女性情感与女性生命世界的观照转换为符号空间，把女性的美感及其身体魅力带来的人生困惑与悖论，凝结为一个笼罩模糊朦胧色彩的女性世界风景，它们不完美却又自足和谐。画家以浓郁、热烈的笔调去营造了人性的另一面，它们是美丽的、阴柔的、软弱的、畸形的，但却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韵致与舒缓的节律。

    不同寻常的是，李广平以鲜艳、浓郁的色彩与笔触，不作波澜起伏的追求，而以寻常女性的日常情态意绪以淡淡表现，使之弥漫着人性的自然美，静悄悄地叩击着人们的心扉，寓浓于淡，浓淡相间的处理那种美丽的适意、慵懒、悠闲，在平淡寻常现象中发掘不寻常的本质在斑斓的氖围中完成一种抒情的营造。

    尽管以淡淡的表现为手法，去连缀女性世界的琐事与微澜，却展示出千姿百态的丰富性，隐约委婉与显豁明快在有意无意间交插映带，显现出画家“胸中大有丘壑”的艺术才能。

    李广平的人物画，是一种对生命的倾诉，也是一种独自式的自语，不论如何，都让我们的心灵产生震颤和沉吟；画家本意是提醒我们尊重人性的至美，不要淡忘某段岁月中生命的情态，我们今天的自由正是从那个岁月中一步步走来的……

    因此，在这些作品的情感与符号中，我们发现的是画家内心不变的人文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