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汝乡——读朱雅梅的画

    许是人类崇尚美的天性使然，无论何时“美女画家”都是画坛上人们津津乐道的一道亮丽风景线，而朱雅梅无疑是其中人们时常提起的一位。就我耳闻目见，称赞她容貌、气质、绘画才华的同道绝不在少数。不知朱雅梅对“美女画家”这枚标签持何态度，猜想以她娴静独立的个性该是淡然一笑道声谢谢便自顾埋头弄翰，醉心营造她的烟霞幻境与云水清音。

    放眼当今画坛，古时文士精英专属的书画艺术早已被改造演变为一场声势浩大的平民化运动，其积极意义在于打破了封建贵族阶层垄断，顺应民主、自由、平等的现代思潮，然而也造成了文化信仰混乱、格调标准沦丧的江湖局面。自称画家之人犹如过江之鲫，其中称职者多少，这恐怕更需扪心自问。

    关于“画家”，我的理解是指那些能真正以“画”为“家”的人。关于“家”的定义，我最欣赏苏轼的感悟——此心安处是吾乡。1079年苏轼好友王巩受“乌台诗案”牵连，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王巩南下时，其歌伎柔奴毅然随行到到岭南。1083年王巩北归，与苏轼劫后重逢，席间请出柔奴为苏轼劝酒。苏轼问及岭南生活的酸甜苦辣，柔奴答道：“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苏轼听后，大受感动，作《定风波·常羡人间琢玉郎》一首给王巩：“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世人常将画家分山水画家、人物画家、花鸟画家，学院派画家、文人画家、民间画家、实验水墨画家等等，而这只是方便他人分门别类的称谓罢了，于自身而言最重要在于你是一名幸福的还是不那么幸福的画家，其根本差异便是能否恪守以画为家的天职，敬之乐之。画作就好比一个画家的心电图一般，画家的情感心性都将毫发毕现于笔墨之中。《苦瓜和尚画语录》云：“画受墨，墨受笔，笔受腕，腕受心。如天之造成，此所以受也”，一语道尽绘画、笔墨与心的关系。绘画、笔墨如能受之于心，出之于心，则化而不僵，自然而然。

    朱雅梅是我很欣赏的一位能够以“画”为“家”的画家，其画作弥漫着一股静穆高古、迷离幽幻的烟岚气息并加之以个性化的绘画形式符号卓然特立于当代画坛，其笔下所绘图景一派“铁石梅花气概，山川香草风流”，点缀以亭台楼阁、屋宇院落、舟船车马，行人往来其间百虑俱消、悠然自得，令观者颇生同游桃源之感。作为一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美术专业出身并处在国门开放初期中西文化交流碰撞环境中的当代画家，朱雅梅有些画也借鉴了西方的现代绘画形式构成，然而其情调依然是东方的诗意，这令我想起了日本建筑家安藤忠雄的清水式建筑手法。而我最关注的是朱雅梅似乎天生具备一种超乎常人的敏感，哪怕是一块户外随处可见的顽石、一座现代的房屋、更甚者是一艘大轮船，经过她的笔墨处理后似乎都能生出“溯源应太古，堕世又何年”的苍润古意，仿佛画中的它们就这么一直存在了千百年。可那些实物又分明是现代的东西，画也分明出自一双当代画家之手。古今之别可见并非只是时间先后，用心所至，穿越千载意与古会，古典更是一种品质，历久而弥新。朱雅梅的画几乎都只落穷款“雅梅”二字，加盖一两枚小章，而无其它款句，然而不着一字处，已得风流。其虚灵化、情致化了的画境给人的诗意联想是：“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是“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渺渺而临云。”是“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每暗。惟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举。”……

    如同魏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朱雅梅此生也与山川神遇迹化、浓酣忘我。而那自然与深情，都合二为一悄然隐匿于那一张张薄如蝉翼的画中，那分明就是她心灵栖息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