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脚著登山屐,青云梯见云沾衣,
宋时之后唐明清,诗词歌赋遍华夷。
——超群读史诗书系列之谢公木屐
有人在网上专门发了个帖子:你们是怎么知道谢灵运的?结局就是两个答案。一个是才高八斗,一个就是名句“池塘生春草”。才高八斗,实际上是谢灵运的自评,看似自夸,也可看作自谦。据宋的无名氏写的《释常谈》记载:有一次,谢灵运一边喝酒一边自夸道:“魏晋以来,天下的文学之才共有一石(一种容量单位,一石等于十斗),其中曹子建(即曹植)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其他的人共分一斗。”谢灵运说曹子建才高八斗主要应该是谢灵运比较崇拜曹子建,尤其是那篇洛神名赋,当然夸张的成分是很大的。谢灵运说这话一方面高抬了曹植,另一方面又未免有自谦之词,其实他的文学才华与成就,并不在曹植之下。
再说说“池塘生春草”。 谢灵运诗中有“池塘生春草”之语,是人们传诵的名句。据钟嵘《诗品》记载,谢灵运每与其族弟谢惠连晤对,便能得到佳句。当他在永嘉(今浙江温州)时,曾苦思冥想,终日未能成诗,乃困倦而卧。朦胧间忽如见到了谢惠连,于是一下子便得到“池塘生春草”之句。故谢灵运说:“此语有神助,非我语也。”
谢惠连也是很有才气的人物,十岁便能作文;后人称谢灵运为大谢,称他为小谢。灵运比他年长许多,平时又很高傲,对谁也不推服,“唯重惠连,与为刎颈交”(《南史·谢灵运传》)。因此,谢灵运见到谢惠连,便神清气爽,灵感飞来,是完全可能的。于是留下了上述佳话。
这首“有神助”的诗,便是《登池上楼》。开首几句说: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潜虬”、“飞鸿”是比喻高尚不仕的隐逸之士。潜虬栖息于川流之中,沉入深渊,绝不露才扬己;飞鸿直上云天,也远离人间的俗氛。诗人惭愧自己未能隐居不出,有愧于潜虬飞鸿。既然出来做官,却又未能抓紧时机,进德修业,有所作为。躬耕退隐,又没有那份力量,他便处于此种两难的境地之中。诗人本在朝廷任职,出为永嘉郡守,乃是与当权者闹矛盾的结果。这几句诗看似自我贬抑,其实很有说反话、发牢骚的味道。
谢灵运是南北朝时期杰出的诗人、文学家、旅行家。所处的时代是东晋到南朝的宋,所以笔者的诗句中才有“宋时之后唐明清”,否则会闹出个笑话。他出生于东晋名门,是王谢堂前之谢家,名将谢玄的孙子,世袭了康乐公。谢灵运开创了中国文学史上的山水诗派。毛泽东主席曾经对他做出了评价:山水诗的出现和蔚为大观,是文学史上的一件大事。如果没有魏晋南北朝人开辟的山水诗园地,没有谢灵运开创的山水诗派,唐人的山水诗就不一定能如此迅速地成熟并登峰造极。就此一点,谢灵运也是“功莫大焉”!
谢灵运的那些垂范后世的名句无不显示出他高超的描摹技巧,语言工整精炼,意境清新自然。此前的陶诗(陶渊明)以写意为主,把生活和感情诗化,无意于模山范水,而谢诗,山态水姿尽展诗中。谢灵运的诗给人以画面感,美妙自然。当然,他的诗的结构,大都是先写出游,次写见闻,再谈感受。可以说谢诗就是日记,就是游记。假如我们说陶诗结束了一个时代的诗风,谢诗则开启了一代新的诗风:“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
毛泽东主席对谢灵运的一生极为关注:此人一辈子矛盾着,想做大官而不能,‘进德智所拙’也,做林下封君,又不愿意,一辈子生活在这个矛盾之中。晚节造反,矛盾达于极点。汉魏六朝八百年间,若就诗而论,其中翘楚当非陶渊明、谢灵运莫属。陶渊明为中国古典诗坛田园诗的鼻祖,而谢灵运则为中国古典诗坛山水诗的先锋。就整个中古时期而言,陶谢两人可谓双峰并峙,两水分流,春兰秋菊,各有千秋。然渊明得以善终,而灵运英年获诛。
谢灵运狂傲自负偏激的性格的背后还隐藏了两个字:柔弱。所以,他“我手我口写我心”,好恶极为鲜明,这在官场上,就不如其他谢家子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得一善终了。元嘉三年, 426年,文帝诏他回京任秘书监,路过庐陵王的墓,写了《庐陵王墓下作》。文帝问他,他率真的据实回答,看了什么写了什么。文章尽写些对故主的思念和不平,全然不顾文帝的脸面。还有就是自我膨胀,自认为才有一斗,自认为出身名门,可以参政可以出主意定国策,可谢灵运出的都是书生的注意,根本没顾及了北魏之强大,刘宋之弱贫。所以,若果文帝采取了谢灵运的主张,早就“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了。
谢灵运酷爱登山,而且喜欢攀登幽静险峻的山峰,高达数十丈的岩峰他也敢上,可以说是古代第一位攀岩运动的先行者。他登山时常穿一双木制的钉鞋,上山取掉前掌的齿钉,下山取掉后掌的齿钉,于是,上山下山分外省力稳当,这就是著名的“谢公屐”。刘宋文帝元嘉八年(431年),宋文帝又让他出任临川内史,但他还是不理政事,终日出游,被地方官员纠弹,要治他的罪。谢灵运不服,反把有关吏员扣押起来。他还赋诗一首:“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将刘宋王朝比作暴秦政权,并以张良、鲁仲连自比,暗示要像他们那样为被灭亡的故国复仇雪耻。这种行为和言论,加重了他的罪名,被判免死流放广州。可是刚到广州,朝廷的公文又到了,诬他又犯下了新的叛逆罪,命令将他就地正法。元嘉十年(433年)10月谢灵运在广州被处弃市刑(当街斩首),死时仅四十九岁。一代文豪犹如一颗流星,在历史的天空划过一道短暂而耀眼的光芒,倏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