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桥畔的画室

文/古筝

  我从无锡汽车站出来，拎着及其简单的行李，横穿过白色的斑马线，就看到街边小巷内坐在擦皮鞋摊前的春明。那时正是下午四点多种的光景，春明一身橙红色羊毛衫在阳光下很耀眼。他看见我远远地走过来，便挥动一衹热情的手臂左右晃动，拉长的绵软的托腔喊着我的名字，阿琴。然后我看着他很潇洒的站起身，扔下那擦皮鞋的中年妇女和一张钞票，伸手接过我手中很小的提包，阳光从西边斜斜的照射在他脸上很光亮的淌过。
  妹妹，我一眼就认出你，你真是多年不变哦。春明很亲切的招呼我，然后上下打量我一身很古典的服饰。我赞着那辆墨绿色的铁壳马自达，四只轮子变风驰电挚的向南禅寺方向奔去。
  阿琴，你看那座桥就叫阳春桥，很美的名字，那里面还有我的名字当中的一个春字。春明圆润的声音在我耳畔过时的介绍。这时候，我就站在无锡香火袅绕的南禅寺中，一座临水的二层楼的长廊上。四周围的景致的确如诗如画，就像春明笔下那些妩媚动人的仕女图，多年来留给我最深切的江南柔情似水的感受和滋润。我的眼睛穿过白色雕花的木栏杆，顺着拓展的河面向东的方向平坦铺展，在正前方100多米处有一座新月般的石拱桥，很恬静地横跨在并不宽阔的河面上，桥下面这条潺潺流淌的河流就是历史悠久的古运河。我旁边左侧是一扇咖啡色的对拉门，春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金属钥匙，我听见门吱呀一声划破午后长廊的寂静。
  河面上熟悉的拱桥的弧度，让我感觉置身于周庄的水墨画中。我甚至在那一瞬间，就把一位摇曳盘着云髻的女子，从春明的画册中牵引过来，依靠在那浅白色的桥栏上，那一低头柔顺滑腻的曲线和眉眼的低垂，在这春花三月下午四点多种的夕阳里。正对面一排沿河高低错落的码头墙，这些红墙黛瓦距离我的眼睛只有十几米远，从偶然敞开的几扇雕花窗格中，传出低吟浅唱万展的琴音，我不可避免的喜欢上我站着的这座闹中取静的楼宇。
  这画室的外环境真的很美。我深信画家眼光的敏感和具有独到的不同，在这样山清水秀的地让自然灵感如泉涌动，怪不得春明会有如此的雅兴和灵感，画出那些不食人间烟火味的女子，那些典雅的女子娴熟聪慧，秀而不媚，体态如燕，盈盈动人，有着摄人魂魄的风姿的水灵，原来得益于故乡这条河流的滋润。
  步入画室便有一缕奇香扑鼻而来，我仔细一看，原来在靠近门口处的香炉里插着一支檀香，这香味很纯正和好闻。春明已为我泡好上好的红茶，青瓷的茶盅就搁在仿红木的方形茶几上，我在一阵檀香的飘渺中，坐在那张铺有锦缎编成的镂空木椅上。
这间画室大约只有十五平米左右，小巧玲珑，装饰的别具一格。我抬头望向屋顶，这一抬头，便有一种很开阔的感觉，这间屋子的层高将近有五米，这令我很惊异。这个屋顶的设计是用一根根粗粗的白色尼龙绳和本色的木质线条交错勾勒出来，那种简单却又别致的构思，不仅仅抽象。新颖唯美，我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汇来描述和表达。
  一张大画桌横放在正当中，占据整个屋子的五分之一，上面铺着白色的底布和置放干净的笔砚。屋子给我的感受最深的是浓烈的书香气息，还有屋子主人恬淡超脱的个性。画室里堆积着满满当当，看得出来他在充分利用空间，而故意忽略绘画技巧上留有空白的处理。四处都是书籍、国画和装饰品，墙上悬挂着他精致的绘画小品。我仔细看看这间香味和墨味浓重的画室，刻意记下一些特征，好给我日后写这篇文章时添油加醋。
  春明就坐在我对面巨大的书桌前，脸色很健康红润。看得出来他活得很滋润。他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他新版的画册递给我，并告诉他的目标是出五十本画册。我喝着很浓有点苦味但极其方向的红茶，一边翻看着那些扇面上千姿百态的女图，那些婀娜的女子神采飞扬，柳眉或者娇羞的眼神让我诧异和不能转眸。
  春明作品中的江南仕女不仅温婉细腻，还别有一番情趣和韵味，人物形象饱满不拘谨，突破传统循规蹈矩的束缚，充满丰富的想象力和非凡的创造力。在绘画手法和技巧的运用上，春明一直努力将传统中国画的优点发扬光大， 并赋以线条的潇丽清丽，节奏的凝练，并在传统的基础上结合色彩明丽的表现方式相融合，舒展个人独特的绘画艺术个性。浪漫的风格和独特的色彩绘画语言的表现， 弥漫汽车的喧嚣和尾气的污染中，可以感受到笔墨间缓缓流溢出的优雅、飘逸和空灵，那些让眼睛难以忘怀的扑朔迷离的眼神，给出赏心悦目中释放生活的沉重和陶冶性情。
  我不知道春明如何能在这喧嚣的年代、充满齿轮运转咬合的现代城市，仅仅能用一点水加一点墨汁，就能描绘出女子如此风韵卓越的神态，我尤其喜欢那副《吹箫雅歌》。画面底色以大幅淡紫和湖绿的色调，几片质感透明的垂柳下，一轮朦胧的满月隐隐约约悬在画面左侧的上空，一个神态羞涩的古典女子，盘腿坐在如茵的草地上，她低垂着脖头，从半敞开的立领中露出白皙的粉头，细腻的笔锋勾勒出烟笼的柳叶眉，她的小嘴就像一粒朱砂红，含着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箫，全身素白的锦袍上，飘着一片片流动的枫叶，这样的夜晚就那样诗情画意的在琴韵中妙曼的走进浪漫里。
  现在，我站在春明那张特制的摇椅旁，这张椅子就横放在书桌正前方的侧面，长椅上逶逸的铺着一张已经没有腥味的雪貂皮，那只长着大嘴的貂头很沮丧的垂在椅子下方搁脚的地方，这就是春明中午用来休息的躺椅。如果半躺在这样一张摇椅上，那些从西面斜斜流淌进来散发甘草清香的阳光，缓慢的漫过这张椅子上垂落的衣服，和半眯缝的眼睛以及那些在水和墨渲染中摇晃的环佩之声。我渐渐有点明白，那些不仅仅能够让男人着迷的眼神，而且还能够让女人心细的也肯掏出握的紧紧的钱包的理由。
  春明依旧安静的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上，脸色很红润，他着装考究，皮靴显亮，头发柔顺的向两边中分，还先天有些卷曲。啊他身上，一点没有我们寻常所见的某些艺术家留有长发和一身的邋遢样。在我赞赏他的过程中，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在他保养的光泽的长脸上一闪即逝的划过。一个盘旋在我的脑中，在第一眼看见时就想问的话，在舌尖上没有打顿的就冲出去，春明，你额头左角上怎么有一块略为鼓起的包包？那个包包有鹌鹑蛋般大小。
  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算命先生说，如果这个胎记再往眉眼正中长点就更好了，那就是大富大贵之人。春明说这话的样子很虔诚，能够看得出来他信命相之说，我也信这个。说真的，春明长的天庭饱满，确实一脸的福相，天生艺术家的材料。春明一直喜欢喝点老酒，他曾戏言的说，我的酒后手腕抖数中是不能那笔作画的，那时候肯定画虎如病猫。但我没有好意思把我的猜测说出来，我以为那是他在酒后的懵懂中，不小心撞在电线杆上，或者在街边的行道树上磕碰的。
  春明的艺术天分和对生活的考究一直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我后来能够在某一次聚会上，在谈到当代画家的作品时，居然不暇思索的就会冒出那样的一句话，要说国画，我最喜欢的就是春明的画。记得有位油画家还曾不无感慨地说道，春明的画真叫厉害，那些画难够让男人好色的眼睛长久停留并不稀奇，但能够让看画的女人也能不生嫉妒的着迷，真不可思议。
  虽然我和春明是十多年的挚友，但近些年我们也难得有机会相聚，偶然电话里的问候也寥寥几句，更多的时候我是在互联网上看到他的大作，和他在全国各地举办个人画展的信息。那些网页上总这样介绍他：中国著名国画家刘春明，其画笔墨线条，色彩清晰，善彩墨绘仕女，顾盼生姿。我看着雪白画布上堆积他近年来出版的一本本各式各样的画册，我对他说，你每一本都不能遗漏的给我收藏起来，我要把它们统统都带回去，然后慢慢的起研读那些画册中女子眼神带来的宁静时光。
  故友在山水绮逦的故乡重聚分外开心，短暂的时光，妩媚的心情，一杯清茶、一幅国画，一句熟悉的乡音都融进落日的余晖中。夜晚的星星的静静的从水里冒出来，没有一点声息和预告，散落在环境这间画室流淌的古运河里，洽谈和唯美。春明在面前打着电筒引步，我跟着后面拾谐而下，我们约了朋友一起去喝酒。那些檀香以及墨香，还有书案上女子柔媚的眼神，都在门关上的嗑嚓声中，想心底三月的宣纸上，泼下杨春桥畔难以逝去的宁静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