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忠信
被艺术感动是一种美丽的心境。现在我沉浸在美丽的心境中，因为我被张志能女士所创造的“茂矣美矣，诸好备矣”（宋玉《神女赋》语）的女性艺术形象感动着。
面对张志能女士的作品，我从心底深处感到其婉丽柔美、雍容华贵的艺术风格。古人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那“画中有诗”的“画”常常说的是写意的山水画或者花鸟画。可是，张志能女士的工笔人物画，同样创造了一阕爽健俊朗而又婉丽柔静的女性抒情诗。
画家画什么，怎样画，源于他的心性，也决定了他艺术的品位。张志能作为一个女性艺术家，她选择了画女性，她以女性对女性自身的了解、懂得，充分挖掘出女性精神世界里特别的典雅、俊朗、婉丽和柔静，而且表现得那么卓然超群、别有面貌。这不能不使我为之倾倒。如果说何家英先生的工笔人物画“首先表现的是女人的纯洁”（何家英语），那么张志能的工笔人物画则首先表现的是女人的典雅、俊朗、婉丽和柔静。
张志能笔下的女性是典雅高贵的。作品《国色》与《天香》，都只画年轻女子的上半身，以特写镜头突出女子的头部。或正面或侧面，女子都梳着古典的发型，发间插着古典的头饰；高领或宽领并有着古铜色花纹的宽大上衣，露出一抹绣有牡丹花的抹胸，或者突出几枚挽成牡丹花瓣形的盘扣，都昭示着女子的高贵大气。还有背景，或者有高大的牡丹花插花，或者有硕大的牡丹花屏风，都衬托出“国色”与“天香”的典雅。除此之外，《惜红》、《知音》、《闻香》等作品中，也都有牡丹花的元素出现。这不正是一首首对女性高贵品性的赞美诗吗。
张志能笔下的女性是爽健俊朗的。作品《暖春》，画面描绘了五位年轻的女战士，个个面容姣好，眼神清明，表情淡静，身材苗条。然而这些二十来岁的女战士绝不似明清画家笔下那些纤弱瘦削的女子，她们是爽健俊朗的战士，灰色的军装、绑腿，红色的领章、五角星，黑色的腰带，以及中间那位战士腰上的盒子枪，都装点出女子的矫捷与刚健。这画面预示着孕育中的共和国的暖春，也张扬了中国女性精神世界的丰富与美丽。《春意》中，女子的短发呈左右不对称形状，右侧短发上还别着发卡，再加上女子上身中式衣衫的黑色调，都给人一种俊朗的感觉。这些作品不正是一首首对女性俊朗品性的赞美诗吗。
张志能笔下的女性是婉丽柔静的。还说上边那幅《暖春》吧，所塑造的女性不仅俊朗爽健，而且婉丽而柔美。五位俊俏的女战士，或者短发齐肩，或者梳着两条小辫，庄重的军装也遮掩不住她们勃发的青春与秀气。画面上部洁白的玉兰花缀满枝头；画面右侧一位战士手攀玉兰花枝，中间作为画面中心的一位女战士手捧一朵盛开的玉兰；战士们脚下还散落着一些玉兰花瓣。这一切都衬托了女性的婉丽与柔美。张志能喜欢用玉兰花来衬托女性的温雅品质，除了这幅《暖春》以玉兰花树为背景之外，她的《春意》、《幽香》、《玉兰》诸作品中都有玉兰。张志能善于刻画女子低头间的形象，《国色》、《春意》、《心静情逸》、《知音》、《出浴》、《夏》、《弈》等都是这样。其低头的女子形象，让人想起徐志摩的诗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这一幅幅婉丽柔静的女子形象不正是一首首对女性柔静品性的赞美诗吗。
张志能笔下的女性是妩媚多情的。何家英曾经说：“女人在孤独时表现出的带有一点点忧伤的境界，恰也是女人最典型和最深刻的心理境界，这也恰恰是我们在审美上的选择。”作为女性画家，张志能当然也最懂得这一点，所以她所塑造的女性形象也常带有淡淡的忧伤，这正体现了女性柔情似水的一面。《碧玉之一》、《碧玉之二》、《夏》、《弈》、《琵琶弦》、《紫罗兰》等作品，所塑造的女性形象不同于《暖春》、《国色》、《天香》那样的作品，其中女子瘦脸长项、修眉细目，姿态婀娜，属于张志能所塑造的另一类女性形象。你看着这些作品，总会想起唐宋词里那些端庄娟秀的女子。《碧玉之一》中的古装女子，侧脸向右方张望，那屏风后面的一丛芭蕉应该是窗外吧。女主人迷蒙的深情，仿佛望眼欲穿的样子，让人觉得那是对“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最好注脚。《碧玉之二》中也是一个古装的典雅女子。女主人纤纤玉手捧起一面展开的折扇，侧头低向扇面，微闭双眼，仿佛在清梦之中，让人不禁想起“不知魂已断， 空有梦相随。 除却天边月， 没人知”的情景。还有《琵琶弦》，那不是对晏几道“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的最好图解吗？这一幅幅古典画面正是一首首对女性柔媚品性的赞美诗。
张志能笔下的女性艺术是古典的，她们的身影仿佛掩映在长安或者汴梁的楼台绮窗间。当然，张志能的工笔画，不仅内容上反映古典女性的美，同时形式上也有着古典笔法的魅力。那简劲而流动的线条不正是对中国古代工笔人物画技法的继承吗？那薄中见厚、鲜明而不单调的着色，不也正是对古代工笔人物画技法的发扬吗？
张志能笔下的女性艺术又是现代的，她们就行走在我们天天经过的街市。造型上，她们有着现代女性的摩登，如《心静情逸》中女子的金黄短发和银丝耳环，《闻香》中女子的低胸长裙和丝质手钏，《出浴》中女子的淡雅纹身和绒线发套，还有《幽香》中的烫发、《玉兰》中的露肩上衣等等，都张扬着现代都市女性的魅力。而在形式上，不少作品又都彰显着张志能对绘画手法的探索。《黑白之间》画面中桌几与屏风位置的错置，《传承》画面中人的手臂与画框的穿插，《荷风》画面中长发向两边的飞扬，《玉兰》画面中从人物身体漫出并向着脖颈流溢而在脸颊溅起的浪花，这些用浪漫手法所营造出的梦幻般的意境，彰显了张志能在画法上的探索与创新。
何家英说：“女性自古以来都是被表达、被审美的对象，因为她们身上存在各种各样诗意的美的形态。”我想，张志能所创造的典雅高贵、爽利俊朗、婉丽柔静、妩媚多情的女性形象应该包含在何家英先生所说的“各种各样诗意的美的形态”之中吧。
作为工笔画家，张志能和其他同行一道开掘着当代中国工笔人物画的道路。他们在深入发掘晋唐绘画精神的基础之上，将大气、浑厚、简约、质朴的审美气度与精微缜密的手法相结合，营造出了文雅、恬静、高贵、精致的艺术意境。他们重新激活传统工笔画的伟大品质，成功地完成了现代工笔人物画形态的建构和对传统工笔画的现代转型。
萧衍说：“适眼合心，便是甲科。”我没有见过张志能女士，但我被张志能女士的艺术感动着。我相信她的艺术就是最美的艺术。
2014年10月26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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