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他在画山水，其实他是在画

   学艺之初，相信很多人都与我有相似的经历，崇拜古今中外的名家名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界的逐渐开阔，“观千剑然后识器”，发现很多所谓的大师不见得是真正的高人，而所谓的名作呢，也只不过是毫无感情的复制。所以每当走进书画世界的圈子，走近书画家们，我常常会有一种心态，就像那英的那首老歌唱的一样，“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今年初夏的新疆之行，有幸与广州画院的画家们朝夕相处了半个多月，从而了解了画家们画作之外的生活与故事，而宋陆京老师则是其中一位。
   一路上新疆壮美的景色让人心境变得开阔起来，得空时听听宋老师讲他的“江湖”故事成了我们旅途的一大乐事，擅长山水画的宋陆京老师出生于河南一个叫“博爱”的小县城，据说当年冯玉祥将军打仗路经此地，一高兴就用孙中山先生崇尚的两个字“博爱”给小县城命了名。在博爱县出生的宋陆京老师在家排行老五，用他的话说从小学习不认真，倒喜欢看人印花和写字，初中时受到二哥的影响开始正式写起了书法，凭着聪明与悟性帮左邻右舍写写对联，画画中堂，几年下来却成了小县城的“名人”。
   高中毕业后的宋陆京老师先当工人后又进大学专修艺术，随后的生活南来北往漂来漂去，做过演员、开过公司、居过山林、浪子回头再攻艺，还给自己起了个很有佛性的名字叫“一无”......总之看着他的样子再听他绘声绘色的讲其江湖故事，会有种穿越到了宋朝的感觉，鲁智深坐在面前讲《水浒》的恍惚，人生的坎坷与不易也给他讲得诙谐有趣，真的非常有意思。
   了解了他的生活，尤其是听完他的江湖飘荡经历后再细观其山水画作时，发现他的作品没有局限于传统的笔墨形式，既没有《溪山行旅图》中迎面而来的大山压迫感，也没有《富春山居图》那样的文人画的大面积的留白，而是线条感很强。他画作中的线条游走不定，重笔墨又不局限于炫技，有恃于几十年的书法功底，画中落款常常是为了不喧宾夺主而故意写的笨拙一些，而且从来都不假思索一挥而就，自刻印章一盖，呵~一幅作品出炉了。
   也许艺术的真正魅力就在于每个观看的人都有不同的感受吧，每当我静观其画作，随着线条的引领看着画面中那些错落的山、参差的树、若隐若现的亭台楼阁、孤独前行的问道之人……常常会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流浪感，这种流浪感不仅仅有一些李白的“浮云游子意”之境，还有一种更大的流浪，是生命之哪来又到哪去的流浪之感，那是一种生命的不定形式所产生的惆怅与达观，更像佛经里面说的“流浪生死”，我们每个人都是世间孤独的旅人，总是在生命的旅途中徘徊找不到出口，流浪感如影随行。
   其实翻看艺术史就知道，艺术原本就是在解答人类的各种疑惑及发问的前题下产生的，无论是从西方圣经故事中产生的壁画，或者是东方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解答学生提问，从而衍生出了众多门类的艺术。人类在通过各种解释的方法试图了解生命的神秘性，例如画家高更的名作《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然而我们无耐的承认，不管是艺术、星座、还是手相，我们又始终对这种神秘性无法完全掌握。现实中的我们会疲惫、烦躁、孤独、甚至很多疑惑无法消解，以至于找不到自我，这时候静静坐下来欣赏一幅山水画，让思维随着画境去流浪一下也是一种有效的放松。
   我想画家亲近山水的心情，应该与普通人无异吧，因为水比较柔软、温和、顺从，也比较沉静反省；山则比较稳定、雄壮、大气，这些都是我们想从大自然中学到的品质。但人不能总向外奔走才能观山水，凡是探索、追寻、触及那些不可知的情境，都是一种洗涤净化心灵的旅行，人生原本不就是一趟飘忽不定的旅行嘛，所以我喜欢并愿意直面这种流浪感。
   当然，新疆之行宋老师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有他的写生趣事，在北疆一次人物画写生活动中，擅长山水画的宋陆京老师虽然最怵人物画，但每次人物写生时他都很积极认真，旁若无人尽情尽兴地画。最好笑的一次他画一个哈萨克族美女，硬生生把美女画成了丑女，让全场人笑喷，完了他竟还淡定自若的叫姑娘过来签名，那坦荡的胸襟着实让人佩服。
   因为他的豁达坦荡也让我们反省一下自己，其实出来写生，有时锻炼的不仅仅是技法，更是一种心境，当你总是很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时，其实那时候你已经不再是自己了。联想到我们平时写书法也一样，分析一下为何宋朝人写字不像唐朝人那样规规矩矩写楷书，他们可以很随意，写错字就在旁边点一点，注明一下，似乎没有人规定优秀的书法作品里不能有错字，在他们看来错了为什么一定要重写呢？生命里面的错误让别人看到会那么难堪吗？于是我们会看到很多书法原帖里错字圈掉了，旁边再补上一个正确的字，这些在苏东坡、黄庭坚的书法里都屡见不鲜，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的作品成为天下第几行书，书法的美学因此从一个官方的很正式的规格转变为性情的流露，这也是美学观念的一大进步。
   从艺术中可以看到人的真性情，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去掩盖它，我始终坚信一个山水画家更要具备这样的豁达坦荡的品质才行，一个心胸狭窄的画家是绝不可能画好山水画的。于是，在宋老师的影响下，新疆写生时大伙都不再那么拘谨了，放开了很多，从而也收获了许多。
   去过新疆的人都知道，新疆的山大多寸草不生，其实是很不入画的，我有时很奇怪那些看似平实荒凉的景观在宋老师画笔下怎么会传达出目极八方、神游万物的境界，原来此时的写生已并非是对客观景物的被动摹写，而是万景融其神思的主动性创作，附加了更多的个人情怀。其实大自然的生动细节在山水画家的笔下只是一种符号化、程式化的存在，画家意象的表达与笔墨自身结合才是绘画的终极目标，这个时候，你以为他是在画山水吗？其实他画的应该是一种胸襟。
   据我所知，生活中的宋陆京老师幽默风趣、为人豪爽，也是出了名的好人缘。开心时拿出好酒与朋友对饮几杯，酒量虽不大但也给朋友们冠以“六斤”的称号；也因为脾气好为人大方随和，陌生人与他在一起很容易亲近起来，走出去常常被美女们围着，于是“妇女之友”的称谓非他莫属。一个人的作品会说话，会透露出他的性格，这样的一个人画起山水画来，性情气韵自然会潜移默化的传递到作品上。
   看宋老师画画，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艺术，他时不时会蹦出些哲理的话，比如他说“中国山水画不可太干净、太漂亮，因为太好看了会让人一览无遗，那就不耐看，要让人有些浮想联翩、似是而非的东西，才能使画面生动、丰富”；还比如，“我喜欢同画家谈书法，同书法家谈画画，这样谈的东西就不会只谈技巧、功夫，反而会来灵感”。
   依我看，中国山水画的意境真的是一个很玄的学问，如同佛说“开口便错，一说就破”，他自己则说，“我一直在寻求属于自己的艺术和生活，上山时，我忧郁过；下海时，我困惑过。假如我心中的艺术能伴随我终生，我相信会呈现一个本来的我；如果能从生活的状态中品味一些滋味，我更相信作品能表达我真实的生活”。所以他一直在朦胧及虚无中寻找和谐，用他的绘画语言来表达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山水之境。
   艺术的力量，往往就是从一个很平淡的表达慢慢扩大，变成真正触碰生命的东西。生活中我们常常会莫名喜欢一首歌、一段文字、一张照片、一幅画……扪心自问是真的无厘头的喜欢吗？当然不是，我们喜欢是因为那首歌、那段文字或者是那幅画及照片能让我们产生共鸣，有样东西恰如其分直击我们的内心，我们能从中读出自己，找到自己。那个自己有可能是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不为人知的自己、或者是想要达到的理想的自己。而喜欢宋陆京作品的人，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喜欢画面传递的那种流浪感及开阔的胸襟呢？
   了解完宋陆京的其人其作，我常常会想，其实每个人在追求梦想的过程中可能会被现实打上重重的一拳或者很多拳，可是我们不能因此就以胆怯的或者是愤世嫉俗的眼光来看待周遭，那样同样会蒙蔽我们发现美的眼睛，所以既然是个人世间孤独流浪的旅人，反正就这么一趟，那就做一个心胸豁达的旅人吧！
   去爱吧，就像从来没有受伤一样！
   画画吧，就像没有人旁观一样！
   跳舞吧，就像没有人欣赏一样！
   唱歌吧，就像没有人聆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