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的“意味”

一

  十九世纪末，英国美学家克莱夫.贝尔提出艺术的本质属性是“有意味的形式”，此观点曾在美学界产生过很大反响，但艺术家对此不以为然，因为它回答不了形式为什么会有“意味”。整个二十世纪及至今天，美学界在这个问题上一直没有进展。
  也是在十九世纪末，量子力学诞生，物理学家们从中发现了构成物质世界的“对称性原理”，杨振宁在回忆那段日子时说：物理学家们异常兴奋，他们好像窥视到了上帝的秘密，原来上帝是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世界的。
  美的源头如此之深，美学家们知趣的收手了，凡人的脑子，怎么能去思考上帝的问题。
  但艺术家好像不是凡人，他们每天都在摆弄“形式”，他们并不知道这“形式”直通微观世界，他们只是通过“形式”去挖掘心灵深处的“意味”。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可以通灵：
  物理学家通过微观世界和上帝对话；
  艺术家通过艺术中的“形式”和上帝对话。

二

  我们不妨贴近看看形式的意味。
  在写实绘画中，形式的意味（形式美）隐藏于形象之中，通常人们只知道形象好看，却不知道这个好看是形式结构发挥的作用。
  在意象绘画中，形式结构从形象中解放出来，随着画家心性的需要而变化，才有了所谓的“夸张”和“变形”。“意象”，乃是随意而变化的形象。
  抽象绘画完全丢掉了“象”，仅仅靠形式的组合变化来表现人的心性。
艺术圈子以外的人们说自己看不懂抽象，有一类体验他们一定经历过：在搬迁新居时会为家具如何摆设好看而斟酌衡量。其实，沙发、桌椅、橱柜的布局和抽象的点、线、面布局一样，每个变动都牵动着心中的某种“意味”，这种“抽象美”他们一定不会否认，形式的“意味”在这里是真切的存在着。
  形式的“意味”来自心灵的什么位置呢？
  二十世纪曾有过轰动科学界的“DNA音乐”，日本的两个生物学家通过实验证实：一切生命体的遗传基因，其DNA链条都是按音乐的旋律格式排列的。
  旋律就是音乐的形式，音乐的“意味”还需要解释吗？它直通生命的基础构造。
  绘画中形式的“意味”，也是来自相同的生命位置。
  爱因斯坦们想在微观世界里寻找世界构成的终极原理，找来找去，发现越来越靠近某种先哲的学说，这个先哲就是中国古代的老子。
  老子的《道德经》，说白了就是告诫人们摆脱宏观世界的干扰，去我、去欲、去象、无为，如此去体验生命深层“道”的力量，以无为而得道，以无为而无不为。
  看看我们身上的某些功能：为生命繁殖而设计的性快感，为保证生命系统运行的能量需求而设计的食欲快感，为警惕生命的某种危险状态而设计的饥饿感、疼痛感，如此等等，一切生命都在这些感觉中活着。而设计这些功能的源头在微观世界的量子层面，在老子“道”的层面。
  无所不能的“道”，佛家称之为“极乐世界”，孔子为此说：“朝闻道，夕死足矣”；释迦摩尼、地藏王为此丢弃富裕的王位而出家修行；李叔同为此变成了弘一法师......。
  《金刚经》说：“若见诸象非象，即见如来”。形式及形式的“意味”隐藏于“象”的背后，绘画从具象到意象再到抽象，也是一个去“象”的过程，目的是为了提纯出“非象”的形式。形式及其“意味”是一条通路，沿这条通路，可以见佛（如来），可以入道，可以抵达生命的深处。
  于象中见形式，于象中见非象，其“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