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除困恐铸新我——关于高燕翎工笔画的对话

时：没有特征的下午

地：不通斋

对话者：客(高燕翎)

主持人：柯文辉

客：老师!我画了二十几年，越来越困惑!

主：我不配称为老师，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读画者，偶尔用不全是理性的文字说长道短，感悟能力低下的转述而已，算不上创造性批评，至多是画的附庸。困惑来自客观的时间空间，无风不起浪;这也跟敏锐或自扰有关。没有困惑，便无突破。躺在困惑上呼呼大睡或者长期翻跟斗，就缺少开拓力。

客：像前几年倡导大散文一样，最近有师长提倡大花鸟画，很愿响应，但画来画去面目变化少，大不起来怎么办?这样是否缺少时代精神?

主：文和画首先要好，不再篇幅大小。弘一临终所书“悲欣交集”不过尺幅，但篆味隶情草意，丰富的生命体验大于目前的千米五百米长卷，而雄视几十世纪。这些长卷如何展示给读者也令我糊涂。南田浙江的小斗方花卉清气横流，一片生机，小中藏大。“一夜风吹一尺长”是册页，只有一颗笋占满画面，远处有几滴淡墨点的嫩芽，物象有力涨出纸外，其震撼力大于填足一面的大画。大与小要看画家心胸气质修养。六十年代初，臧克家先生为几位后学的诗集作序，勉励青年诗人吹起进军号，中国并未添加几个马雅柯夫斯基。马氏在普希金、莱蒙托夫、涅克拉索夫面前并不特别高大。画家可以跟自己拼搏，以拓大表现天地，但不能为无米之炊，也不能离开自己的艺术个性而片面求大。吴硕反对鼓努为力。剑拨弩张每每再衰三竭。艺术总要从容，游刃有余。大要发自深心，气度恹宏，出乎自然。时代精神是后世对某一年代、某些群体总的创作特征总结出来的，而不是理论家先概括成几条发给作者照办便有时代精神，主题先行式的图解，难用真善美去陶冶大众，历史上的教训极多。提倡大花鸟画动机很好，后果要作品与时间来证明。

客：我一下基层就乐于写生，临习古人名作，心态沉静;一到大城市，尤其看了时髦的展出，商品味浓的博览会，就想“做”。怎样做才对呢?

主：写生是积累原料，笔端渗入情感的写生也是创作。源头丰富，河流才有浪花。临摹是习画重要手段，旨在体验前哲发掘剪裁表现对象能力，破译线条中暗藏的情感密码，总结前人经验，包括不断更新这条颠扑不破的传统。林摹不是抄袭、依赖、重复古贤。工艺手段的制作是买方趣味的反映，可以由少数人去试验、走红、发财，切忌一哄而上。那样会千人一面，个性泯灭，乃至放弃中国画最重要的特色——以笔墨抒情寄意造境。个别天才或许能兼作写二美，油炸冰棍成为绝活，对大多数人而言，害多于利。“做”是对自己笔墨语言丧失自信的赶时髦，可能是生命相对较长的流行歌曲，

“做”不成交响乐。因为人工痕迹过多，只刺激视觉，难感动欣赏者。“做”是画中一格，至多是一派，大抵属于技的层面，离艺还远，跟道的距离更远。无路之路，乃是大路。廉价的祝福无用，收获在耕耘中。

柯文辉 中国艺术研究院著名文艺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