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漆艺在上世纪下半叶经历了两次转变:一是它从民间作坊登堂入室,进入高校,成为现代艺术教育的一门学科:二是从工艺美术转换为当代艺术观念的一种表达方式,由原来的工艺性制作成为一种艺术表达的语言。这些年,全国美展最先展出的就是漆画作品,把中国曾有8000年的漆文化传统连接起来了。
在很多人看来,漆艺不过是一个手工艺,但是如果我们把漆艺放到今天这样一个科技万能、物质主义至上、信息铺天盖地的当代文化大语境下来考察,就会发现:漆艺这门手工艺具有反映人和自然亲和关系的特质。人创作漆艺的过程就是人和自然交流、涵咏自然、品味人生的过程。
刘光就是这样一位执着从事漆艺、享受人和自然交流的艺术家。
1、您在天津美院求学时,曾师从张燕云、唐国树、王立德、李娜、任建民、李明谦等老师,在求学过程中,他们对您的艺术道路有怎样的意义?怎样的机缘与动力让您开始从事漆艺艺术的研究与创作,并坚持至今?
刘光老师:美院的教学是比较全面的、系统的。大一大二都是基础课程:素描、水粉、人体写生、立体构成等。大三后开始进入专业课程的学习。印象中,当时的公共艺术划分为装饰、壁画不同方向,我是07级装饰专业的学生,在进入工作室的学习中,跟随李明谦,唐国树、李娜、任建民,陈卓,王海等老师学习不同的专业知识,大多是传统艺术:彩墨、壁画、线描、综合材料表现、浮雕、人体雕塑、装饰雕塑、漆艺的临摹与创作等。研究生期间,进入张燕云教授的工作室,从事基础形式语言的研究与创作,在三大传统艺术媒介中(水墨、漆艺、陶瓷),我选择了漆艺。
从事漆艺的创作,需要一个人具备很多综合的素养。漆艺本身有很多包容性,它有别于水墨、版画、油画、青铜、壁画、剪纸、年画等传统样式;但与其他画种也有相通性,需要对其他兄弟画种有所了解。如果想把漆艺做好,首先要具有“择视”的眼光;懂绘画,会雕塑、木艺等。艺术本身有很多相通性,要学会吸收其他画种的特质,服务于漆艺创作。为了学漆艺,“闭门造车”,只能把自己局限在死胡同。纸与墨的邂逅,产生的氤氲味道;不同立体的雕刻;传统玉器、青铜器的造型;版画的手工制作,了解一些,或多或少都会推动漆艺的创作。有时我们换位思考,会得到更多的灵感。
在天津美院求学时,除了接触本专业的课程外,白天去图书馆看书,晚上到宿舍练习书法、观摩油画、国画。一直迷恋书法艺术,谈不上专业,就是业余喜欢。在美院里结交了很多书法、国画专业的同学。经常跑到他们的教室里去观摩学习。每年年底的选修课,除了本专业的必修课,还要有选择性的选取一些喜欢的专业课程,如:陈福春的行书临摹课、篆刻欣赏课程、国画临摹课程等。有的特别喜欢的课程我就去旁听, 甚至还有一些比较热门的课,没有选上,就去蹭课:霍春阳的国画课、于小冬的油画课等。
美院为我们创造了舒适的学习氛围,我在创作中不断成长,不定期的参加一些全国的、国际的、专业的、综合的展览,在展览中提高自己的艺术审美。这让我更有信心,坚持从事自己喜欢的漆艺的研究与创作。
2、在天津美术学院学习的经历,对您即将从事书画、传统漆艺、美学等艺术形式与理论研究会有怎样的影响?
刘光老师:在天津求学7年一直与绘画有割不断的联系,美院名师倍多,如何家英、霍春阳、郭振山等诸多名师,因为所从事专业的性质没有亲临名师的讲堂,但在平时诸多老师的展览中,对于一些老师的绘画风格和技法都是有所研究的,天津美院给我打下来坚实的基本功,壁画的临摹、雕塑泥性的掌控、漆艺技法的尝试,研究生期间导师对形式语言的引导也是关键,打开了创作思路,艺术是游戏,从中我们获得了快乐。天津美院学习期间,经曾师(曾广才)引荐有幸认识尹沧海老师,因本人出生在书画之乡-萧县,从小耳濡目染受乡贤的影响喜欢书画艺术,尤其是大写意,传达的意境,老家走出了好多名家,
不能因为从事漆艺就钻进漆艺的海洋,换一种思路用一种新的眼光,抛开自己是一个漆艺家的视角,大漆水墨同样是国粹,他们包含着东方人特有的精神内涵,有人说国画要学会用水,水是媒介,起到联姻作用,我个人学会漆艺要学会用漆,这种漆是植根于中国文化血脉的国漆,而不是化学漆,相信没有漆这种材质的出现,古代的一些家具、建筑、佛像很难保留到现在,跨湖桥出土的漆弓,把中国的漆文化延伸至8000年。
在天津美院学习到安徽师范大学的教学和科研,都给我提供了很多
学习机会,在美院和老师一起是学习,在师大与学生在一起也是一种学习。
3、如何看待当代漆艺的发展现状与前景?能否谈谈您的教学理念?
刘光老师:当代漆艺包含范畴广泛,漆画、漆器、漆塑等都属于漆艺。它缘于传统的漆器母体。“如胶似漆”,漆本身就是胶。它可以与很多材质相结合。如:木、石、玉、陶、骨等。一些传统漆器追求工艺的“光、平、亮”,古代的艺人对待自已所追求的艺术很纯真,很虔诚的。现在国家也在提倡“工匠精神”,现代社会经济发展迅速,而对于艺术与的发展不能盲目,更不能一味地追求利。暑期在天津美院学习,接触到几个雕塑专业的老师,他们把漆当成一种材料去使用,艺术第一,工艺第二。而传统艺人,追逐工艺的极致。当走访西安历史博物馆、荆州博物馆、湖北博物馆之后,看到好多大型的漆器,大多是漆与木的结合特别是虎座飞鸟、虎座鸟架鼓、镇墓兽、针刻纹圆奁、猪形酒具盒、彩绘鸳鸯豆、各式彩绘漆耳环、彩绘漆圆盒、七豹大扁壶、凤鸟莲花豆、木雕动物座屏、彩绘人物纹龟盾、龙凤纹豆、羽人、避邪等为不可多得的漆器珍品。他们造型优美,工艺精湛、图案华美、震撼人心;彩漆做髹饰,或庄严、或瑰丽、或沉静、或妖娆、或绚烂。古代漆艺散发无穷的张力,直指人心,是中国古代审美意识的高层次的体现。大漆超越古今,有8000年悠久历史,但它作为一种媒介,穿梭于人们的生活中。漆是中药、可以治病,可以当制作可乐的原料,可以烹饪鸡汤当佐料。对于漆艺家来说,运用漆的优势,服务于自己的创作,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这种富有贵族气质的材料会散发更多的光彩! 中国当代漆艺的发展前途一片光明。
在教学理念上,对于刚接触大漆的学生,我主张以兴趣为主。在创作中选择能代表中国漆文化血脉的大漆,制作饰品、茶具、漆器以及其他的与漆有关的艺术语言载体。
4、漆艺的材质内敛、含蓄,质感典雅、温和,与其他艺术媒材及创作方式相比,漆艺的手工性更能让人进入冥想的天空,让心灵去除浮躁,寻得安宁,这和古人“澄怀观道”的艺文精神是一脉相承的。您在创作过程是如何与“器”“物”进行心灵沟通的?
刘光老师:艺术创作的过程是心灵碰撞的过程,心与物的结合会产生花火,漆本身传达的典雅、含蓄、内敛,恰恰是东方文化的灵魂折射。漆不张不扬,他获得了很多贵族的喜爱,在古代是有钱人的玩物,马王堆出土的大量漆器和刘贺墓出土的漆器就是见证。做漆是一个艰苦的过程,需要脑力体力还需要缘分。大漆与人的皮肤接触会有不同程度的过敏,过敏的程度因人而异;严重者将不能从事漆的创作,恋恋不舍得离开。你选择漆,漆也选择你,是双向选择。“器以载道”,器物本身承载很多美学和哲学的元素,对于一些没有从事过漆艺创作的朋友来说,或许他们不曾了解,创作一件漆艺需要半年或一年的周期,制作漆器在造型上吸收传统元素,如古玉、陶器、青铜器的造型,从具象中提取抽象进行夸张变形,赋予作品新的内涵。暑期在单光荣先生的引领下,见到萧县金寨出土的古玉,它们造型独特,人物、动物神态夸张,从中获得了不少新的创作灵感。甚至有些独特的形象震撼人心,让人流连忘返。最近在使用漆这古老的材料,修复一些白瓷,白瓷源于萧窑,萧窑遗址位于萧县白土镇,为安徽省文物保护单位。萧县白土窑始建于隋唐,与芜湖的繁昌窑、淮南的寿州窑并称为安徽三大名窑。该窑所产瓷器多为白釉,也产少数黑釉,除坛、缸、花瓶等器皿外,还有佛像、佛塔等神器。
萧窑是南北窑瓷文化交汇的“中间站”。宋以后以烧瓷为主。萧窑在唐代除烧黄瓷外,还兼烧白瓷与黑瓷。2015年,挖掘的起源于隋朝的欧盘窑址,出土文物10000多件,早于景德镇瓷窑,据考证,古时景德镇瓷窑很多工人,都是从萧窑迁入。
器以藏礼,“……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可以看出,孔子所言“器以藏礼”之“器”,是个实物,但因其藏“礼”,又成为一种象征,它连接了生活中的人造物和理想中的物体系,这样的“器”在中国古代文献中并不少见。器的碎片----每一块碎片都是我们的先民留下的,里面包含手工的痕迹,它承载着一段历史,与创作者的情感紧密相连。“金缮”的本意在于面对不完美的事物用一种近乎完美的手段来对待。每个器物都有生命,从被制作出来,到被人使用,难免磕磕碰碰,就好像一个人的生命历程里总会遇到一些事,难免伤害或者折损。
水墨、陶瓷、漆艺是中国三大传统艺术媒介,选用大漆这种材质修复故乡的萧窑,这是一个长期的任务,非一人一时之力,通过手工的修复,发扬“匠人精神”的同时,赋予萧窑一种新的生命力,希望引起更多人的关注,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我们不能简单地把它理解成一个破旧的碎片,它承载着历史,它与古萧国的文化发展是一脉相承的。
修复之后给人传达一种“残缺的美”。
金缮也叫漆缮。金缮是一门用大漆、色漆、金粉和瓦灰等纯天然材质修补残缺器物的传统手工艺。这与中国传统瓷器修复技术--锔瓷类似,本质上是漆艺的范畴。金缮修复有很广的适用范围,用作于木器、瓷器、紫砂器、玉器、佛像、奇石等。“如胶似漆”,大漆是一种天然媒介,是我国古代重要的发明,从8000年一直走到现在,生活中如果没有大漆这种材质的出现,古代的家居、木雕、古琴、佛像等很难完好的保存到现在。在特定时期它主要起到一种防腐、装饰的效果。
5、您的作品《国粹——京剧系列》《唐——韵》《观——自在》曾获得国内外藏家、美术馆等机构的关注与收藏,这类带有中国传统文化特征的作品,在怎样的契机下创作的?遵循怎样的创作理念?
刘光老师:研究生期间,在学校举办个人作品展,创作了30多件原创作品,这些作品受到专家和老师的赞赏,每件作品的创作都需要很长时间的酝酿。在平时看书看报,以及博物馆考察学习中,偶然看到一个器型灵感就来了,我们老家盛产灵璧石,每次看到不同的奇石造型都会产生新的灵感。
《国粹-京剧》系列 在中国美术馆展出被文学艺术基金会收藏、《霓裳》被世界手工艺协会收藏、《戏之一、二、三》 获得天津美展金奖、《琵琶语》入选全国美展,近期创作的《国粹-徽戏》以地方戏剧为元素,结合漆艺的语言特点创作的漆画创作构思获得了国家艺术基金的专项资助。好多作品的创作不是凭空虚设的,每件作品的创作都需要灵感,包括实地写生、情感体验。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6、传统漆画艺人非常注重传统工艺,而在与当代世界的交流和审美上稍显缓慢。在您的作品《霓裳》《琵琶语》《幽》《玄外音》《眸》中,我们感受到您对漆画艺术有着全新的理解,在材质、技术、语言等各方面有所突破。对于中国当代漆艺的发展而言,您认为应当如何处理继承传统与开拓创新的关系?
刘光老师:的确传统漆艺比较注重工艺性,现代社会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每一个艺术门类都在寻求创新和突破。我的漆艺作品在技法上、材质上、语言上与传统漆艺有所不同,《琵琶-语》造型语言独特,从琵琶造型中提取元素,吸收借鉴敦煌壁画中反弹琵琶的形态,打破常规,把琵琶扭曲变形,结合女人体形象赋予作品新的生命力,在技法上借鉴一些生活中常见的媒介做点缀。还有一些漆艺作品,在器物的表面寻求一种对比性——疏与密、大与小、冷与暖、圆与方。
我们在传统与创新方面首先要学习传统,传统是根,传统具有很多包容性。吸收传统艺术中的精华,进行提取、归纳、重组,有选择性的结合个人的特点进行创作。一味的走传统是片面的,不学传统光创新也是片面的。
7、您接下来的工作计划能否透露一下?
刘光老师:趁年轻,打好坚实的基础。有时总感觉在传统艺术面前无地自容,古代的优秀作品太多了,要学的东西也多,古人的技艺、匠人精神,值得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研究学习。
暑期,参加李明谦主任主持的全国高校漆器教师培养集体项目的学习,来自全国14个省24所高校的漆器骨干教师或学科带头人,在中国艺术研究院梁远教授、西安生漆研究所所长、《中国生漆》杂志主编张飞龙研究员、天津美术学院工艺美术系李明谦主任的联袂指导下,搜集第一手资料并参与实践,全面、深刻、生动地感受到中华国漆的灿烂历史和醇厚魅力。横跨6省(直辖市)、历时15天、考察博物馆、体验割漆、零距离接触漆器修复。另外与8个国家(地区)、125位漆艺家。共同参加2016福州国际漆艺双年展,看到了不同地区的漆艺语言形式。接下来回到安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继续制作《国粹--徽戏》的创作。年底在北京接受专家的考核。我们美术学院工艺美术专业在领导、专业负责人的关怀下,准备开设首饰、家具、漆画、漆器等方面的课程,作为一个年轻的教师应积极配合学院的发展,搞好科研的同时,也应把教学工作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