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墨韵中的传统解构与当代重构
——论李俊花鸟画的艺术突破
文/周积寅
在当代花鸟画坛的多元探索中,江苏省花鸟画研究会副会长李俊以紫藤为创作母题,构建起兼具传统文脉与现代审美的艺术体系。作为深耕中国书画理论研究的学者,笔者观其作品,见其以笔墨为舟,在传统法度与现代意识的河道中开辟出新的艺术航线。其创作既恪守“骨法用笔”的千年画理,又以解构主义思维重构花鸟画的视觉语法,使紫藤这一传统题材成为激活水墨现代性的文化符号。
一、金石笔墨的当代转译:从“以书入画”到“以意破形”
李俊的艺术根基深植于传统书画的笔墨体系。其紫藤系列中,藤干的勾勒延续了吴昌硕“金石入画”的美学传统——以篆隶笔法写藤,线条如青铜铭文般凝练沉厚,《紫气东来》中九曲盘桓的藤蔓,用浓墨枯笔皴擦出树皮的沧桑质感,笔锋转折处暗藏《散氏盘》的篆籀意趣。但与前人不同的是,他并未将书法性线条沦为程式化符号,而是以“写意”精神打破形骸束缚:在《虬藤惊风》中,藤条的穿插不再遵循“女”字、“之”字的传统构图,而是以即兴式的笔触模拟藤蔓在风中的动态,使线性节奏呈现出现代表现主义的情感张力。
这种笔墨创新体现在两个维度:一是笔法的解构与重组,将王铎行草的飞动笔意融入藤蔓的缠绕形态,使静态的折枝构图产生时间性的流动感;二是墨法的实验性突破,他借鉴龚贤“积墨法”却摒弃层层晕染的繁琐,独创“破墨冲色”技法——以饱含水分的花青墨色写藤,趁湿点染钛白与胭脂,使色彩在宣纸上自然渗化,形成如青铜器锈迹般的斑驳肌理。这种“以意破形”的笔墨实践,既坚守了“笔墨乃中国画之灵魂”的传统认知,又为金石笔墨注入了当代艺术的视觉表现力。
二、空间图式的现代重构:从“折枝构图”到“场域营造”
传统花鸟画的空间处理多遵循“折枝”范式,而李俊通过引入现代构成意识,将二维平面转化为具有沉浸式体验的视觉场域。其近作《藤影摇窗》系列打破了传统册页的小幅形制,以1.8米的横向长卷构建“全景式折枝”构图——画面中央以浓墨重彩写主藤,两侧以淡墨勾勒虚化的窗棂与藤蔓投影,通过透视原理的巧妙运用,使观者产生“藤蔓从画中延伸至画外”的空间错觉。这种处理既保留了徐渭“舍形悦影”的写意精神,又吸收了西方印象派的光影表现技法,在水墨媒介中创造出独特的空间纵深感。
在构图法则上,李俊提出“藤本结构主义”的创作理念:将紫藤的自然生长规律抽象为几何构成元素,以点、线、面的穿插形成视觉张力。《墨藤狂草》中,他将藤蔓解构为粗细不等的曲线,与浓淡相间的花簇形成疏密对比,画面右下角以焦墨皴擦的石块作为视觉锚点,使看似狂放的构图暗含黄金分割的数理秩序。这种将自然形态转化为形式语言的创作方法,既不同于八大山人的极简留白,也有别于潘天寿的强构成风格,而是在传统“经营位置”理论与现代设计美学之间找到了平衡点。
三、文化符号的多维诠释:从“祥瑞意象”到“精神图腾”
紫藤在传统文化中多象征“紫气东来”的祥瑞之意,而李俊通过跨文化的符号学解构,使其升华为兼具地域特质与哲学内涵的精神图腾。在地域文化维度,他将泰州水乡的生态特征融入创作——观察当地百年紫藤攀援老墙的形态,将青砖黛瓦的肌理转化为画面的背景皴法,《溱湖藤影》中以淡墨皴擦的墙面与浓墨勾勒的藤蔓形成“刚柔相济”的视觉隐喻,暗合江淮文化中“水的柔性”与“土的坚韧”的地域精神。
在哲学层面,李俊通过紫藤的生长形态诠释东方生命哲学。《生生不息》系列以环形构图表现藤蔓的循环缠绕,花心以朱砂点染如跳动的生命之火,这种处理使传统“折枝”题材获得了存在主义的思考深度。他还借鉴敦煌壁画的色彩语言,在《丝路藤音》中以石青石绿涂染藤蔓,与土黄色的背景形成文明对话的视觉符号,使紫藤成为连接丝绸之路与江南文化的精神纽带。这种对文化符号的多维诠释,超越了传统花鸟画的抒情范畴,赋予水墨媒介以当代艺术的观念性表达。
四、艺术史坐标中的范式意义
置于20世纪以来的花鸟画演进史中,李俊的艺术探索具有双重突破:在语言层面,他通过“笔墨解构—形式重构—符号再生”的创作路径,打破了传统文人画的审美封闭性,为大写意花鸟画提供了新的技法体系;在观念层面,其“以藤喻道”的创作理念,将自然物象转化为文化思考的载体,使花鸟画从“应物象形”的再现艺术升华为“澄怀观道”的观念艺术。
这种探索暗合了笔者对传统绘画现代转型的思考——真正的创新并非抛弃笔墨本体,而是如李俊这般,在“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之后,以当代人的文化视角重新激活传统基因。当他的紫藤在宣纸上生长出跨越时空的生命力,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位艺术家的技法精进,更是中国水墨精神在当代文化语境中的创造性重生。